思念一个荒废已久的名字

、、疯狂、、

上午上完David的口语课，从八教出来经过七教时看见几个园丁蹲在草坪里锄草。其中一个老年人，约莫五六十岁，黝黑的脸许是费力的缘故像是泥土一样被翻动着，皱纹一层一层显现出来。他嘴里叼着一支烟杆，是往年农村的人用来吸烟的工具。动作很利索，在他手中的锄头就像是长在他手上的，操纵自如。
　　看着那个老人，心突然揪紧了。另一个老人的身影浮上心头，缓缓的，从记忆的荒原向我走来。是外公。
　　记忆中的外公很高，瘦瘦的，像一颗老树矗立在岁月的山头巍然不动。外公总是叼着一支烟杆。无论是烧柴做饭还是下地干活，那支烟杆总是和他形影不离。有时我跟着外公到田地里，坐在外公给我找的阴凉处，看见外公弓着背，手握锄头挖几下，然后就直起身子，一只手放在锄把的头部，另一只手拿着烟杆使劲抽几口，接着又叼起烟杆，弓着背继续干活。
　　上小学的时候，每年放寒暑假，我和弟弟都会去外公家玩。外公家坐落在接近山顶的位置，那时候交通不发达，每次我和弟都要走很久才能到达。房子是一座土屋，泥巴垒成墙壁，青黑的瓦片一片一片沿着房梁盖好。逢着大雨的日子，瓦片被掀翻，雨水就会漏进屋里。然后外公就戴上斗笠到外面爬上房梁去补瓦。那时候，觉得外公是英雄。
　　外公在那个村子里算是个有知识的人吧。他会讲很多故事。是一些古代的传说或者是聊斋。他每次讲，我都静静听着。有的故事过了些时日就忘了，于是再去外公家的时候我便又让他给我讲，他也就耐心地再讲给我听。那些故事，大都蕴涵着深刻的道理。而外公也是一个为人处事都讲究理的人。记得那一年妈妈与外婆和舅舅他们闹得很凶，后来是外公下山到我家来给我妈讲了很多东西终于才修复这段亲情。现在妈妈和我拉家长时都常常说：“这辈子啊，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外公了，他做事总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夏天的夜晚，村子里的人都习惯把凉板搬出来，用几个凳子作支撑，将凉板放在上面就可以成为一张床了，然后人们就躺在上面乘凉。有些人家等屋子里退热了，就回屋里睡。有些，干脆一睡睡到天亮。外公总是让我们帮他把凳子摆好，然后他一个人一次可以将几块凉板扛出来。屋子前面是几个老先人的坟，我胆子小，不敢睡边上，于是总是挨着外公睡。
　　睁开眼，便是辽阔星河。夏夜的星空繁星闪烁，天空像一条镶满钻石的长裙，穿在每个会仰望的人身上，好不美丽。流星自天空滑过，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它只是在某个时刻，突然闪现。于是它从来都只属于那些喜欢夜空的人。那个时候，我并不懂得流星可以实现愿望，但在每一次看到流星的时候，我就大声唤：“外公外公，流星咧！”
　　当然，外公他们那些从艰苦岁月跋涉过来的人，也都不懂得流星在现在的人心中的美丽幻想。所以他只是应着我：“嗯。”可我还是觉得心安，有外公陪着我看星星。
　　于是外公就这样在我的记忆里绵长了好些年的星空。
　　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快要到家的时候看见载着爸爸的车从对面飞驶过来，在我面前停下。我问爸爸去哪儿，谁知，他说出的话就像一粒炸弹扔在我头脑上空，砰地一声炸开了。“你外公快不行了。”
　　我拖着步子走进屋里，妈妈端着碗在吃饭，眼睛却是湿润的。我问：“妈，外公他……”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便簌簌滚落下来，砸在碗里，砸在心里。
　　外公去世了。他的病让他的身体只有左边是有知觉的，而右边僵硬得与石头无异。后来听外婆说，外公去世的那天，自生病以来就不怎么进食的他却突然胃口大开，外婆他们说这是“回光返照”。外公其实是明白他自己的生命时间还有多少的，他在快要不行的时候在床上一声又一声的唤着身为医生的我爸，他说“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只是爸爸还是晚了一步，只是外公最终还是没能为自己在死神那里争取到多一点的时间。
　　葬礼上，我戴着孝布，却始终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外公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我还记得外公在雨中拣瓦的身影，我还记得外公叼着烟杆挖地的身影，我还记得外公给我讲故事时的绘声绘色，我还记得外公陪看看星星时的恬然，我还记得外公病重我去看他他用仅此一只还有知觉的手紧紧握住我时给我的最后的宠爱。外公……
　　很多年了，我在忙碌的学习中，忙碌的享乐中，渐渐忘了当初那个沧桑的老人，那个给了我童年一片美好记忆的老人，那个这一生都只能有这一个的老人。他在我的记忆里，竟这样荒废了。
　　我于此时，思念着他。外公，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