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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杂侃] 父亲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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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0 15: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春节前夕,我接到弟弟电话,说父亲病了,父亲希望我们兄弟三个并妹妹一起回家过年,我答应年三十回来。品味父亲的意思,不禁感到脸红羞愧。我已经有二十四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
    年二十九,也就是农历年新年除夕,我们夫妻以及大哥妹妹一行四人踏上了回故乡的旅程。一路上汽车很多,为了生活,很多人跟我一样忙忙碌碌,到了除夕才卸下一身风尘,和久别的亲人过上一个团圆年。
    经过七个小时的跋涉,下午四点,我们回到了故乡。此时天气寒冷,天上下着濛濛细雨。进门之时,父亲躺在病床上。他看到我们回来了,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弟弟说,父亲今天中午吃了八只饺子,现在肚子还有点胀。果然,父亲跟我们说话呼吸有点困难,我们都以为他哮喘发作了。他的床头还放着药,那是弟弟数天前请饶洋医院的副院长过来给父亲看病开的,药还没吃完。
    到了吃团圆饭的时间了,故乡人过年喜欢大鱼大肉,这样才表示足够丰盛。桌上正中位置,摆放着一碟鹅肉,细心的弟弟还给老父亲准备了一小碟切成一小片没有骨头的鹅肉。
    我们兄弟帮父亲穿上棉衣,扶着父亲坐上主位。大家吃饭的时候谈论着春节盛事,都想让父亲开心点。饭桌上我们虽然没有喝酒,但是没有酒的团年饭,其意义重大,病中的父亲是最最快乐的。
    欣喜之余,在我的内心总有那么一点点遗憾。那就是母亲如果健在,那么团年饭会更完美!除夕家乡有点灯到天亮的旧俗,深信今年的灯光在父亲以及所有子孙的心中是最明亮的。
    大年初一早上,旧俗是要吃斋菜的。弟弟一早准备了六个斋菜,无非是芹菜、菠菜、荞子、萝卜等等,客家话谐音寓意是“勤”、“巧”、“健康”、“彩头”意思。饭桌上,子女们祝福父亲健康长寿。饭后,我们按照父亲的意愿,给三叔和同房的亲戚邻里以及新屋里的大舅父拜年,给年长和年幼的派了红包。
    父亲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排行老大,他和最小的三叔年龄相差二十岁。二叔从小过房给新丰镇上葵村的舅公做儿子,因为舅公一生没有娶妻。二叔是六十年代的高中毕业生,毕业后去了海南岛,八十年代调回饶平某林场担任司法干部。父亲则看着三叔长大,他长期担任村干部、茶场场长、陶瓷厂厂长,所以对三叔要求严格,三叔一辈子都比较敬畏父亲。
    父亲对弟妹疼爱有加。姑姑曾经说过,在很多人饿死的五十年代末,父亲在劳动之余,难免“顺手牵羊”,偷藏些番薯之类的东西给饿的嗷嗷待哺的小鸟一般的姑姑和三叔吃。后来父亲说过,他如果不这样做,姑姑和三叔说不定会饿死。但是父亲的行为被人发现了,有人告发了父亲。父亲就被调到公社养猪场去养猪,想不到这样反而救了全家人。那个时候粮食奇缺,人没饭吃,猪场里的猪却享受着比人还高的待遇,猪食里拌有许多番薯。就这样,每个晚上父亲从养猪场回家时,口袋里总藏有两个番薯带给姑姑和三叔。姑姑说过,被饥饿折磨的有些恐惧的三叔,往往连皮带沙子把番薯吞下。
    在三叔家拜年,我想起了姑姑的话,内心感叹不已。
    年初二早上,父亲的病情有所加重,我跟大哥商量送父亲去附近条件较好的新丰医院或一百多公里外的潮州中心医院看病,大哥打电话给他的妻舅詹振声,詹振声是潮州中心医院的医生,除夕日曾来家中看过父亲。詹医生说,春节值班的医生大多数是实习医生,真正看病的时机可能要过几天,再说从潮州派救护车回来也不现实,商量之后我们暂时不送父亲去医院。按照原计划,我们夫妻和妹妹先去石井给两位舅父和秋月老姨拜年。
    农历二月初二的夜晚,作了一个稀奇的梦,和弟弟一起背着重病的父亲去看他生活了七十多年的村庄。村庄到处是垃圾,水源严重污染。转了一圈就很累了,决定背父亲回家。途中,父亲看中了一个别人丢弃的碗,我把它捡起了,顺便想拿到水沟洗刷干净,可是水沟的渠水很脏,无法下手,只得回家。到了家中,累了半天的父亲和弟弟去睡觉了,我独自到厨房烧水。突然,一个穿着白短衫粉色长裙的年青女子踏进屋来。我抬头一看好像是母亲。她说你快点去看你父亲吧。我吓了一跳,赶忙跑进父亲卧室,发现父亲半躺着,睡姿怪异,脸色苍白,嘴唇乌黑,呼吸微弱。我赶忙扶着父亲躺好。母亲一直跟在我的后面,看到我毛手毛脚的,上来拉着父亲的右手,使劲揉着……,这时我就醒了。心下骇异,怎么会梦见母亲呢!母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农历正月初三和初四两天,我和弟弟开车去请炳权医生,给父亲打点滴。不见好转,和兄弟们商量,决定初五把父亲先送到附近医疗条件最好的新丰医院。弟弟给新丰职业技术学校当老师的堂弟文捷打电话,堂弟联系了他在新丰医院的工作的同学。
    兄弟们给父亲穿上厚厚的棉衣,扶着父亲上了小车,新丰医院离家不远,二十分钟后我们抵达医院,堂弟已经在那里等着。
    医生给父亲开了一张单,分别是验血、验尿、拍x光片,期间父亲尿液不够,我回去取父亲昨晚盛好放在家里的尿液,侄儿还给父亲煲了稀粥,我一并取了。可是到了医院,父亲的x光片结果出来了,他左半边的肺部被胸部积液遮盖看不见了!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新丰医院没有医治抽腹水的技术条件,于是建议父亲马上转去潮州。就这样,医生帮我们联系了救护车,父亲于下午三点左右抵达潮州中心医院。已经打过招呼的詹振声医生,马上给父亲安排了床位。振声的妻子冯医生刚好是肿瘤科住院部的医生,她马上安排父亲做b超检查,冯医生为了给我父亲插队,还被别人骂了几句难听的话,真的难为她了。经过一系列检查,父亲血液的癌细胞是平常人的十倍,但具体在那个部位出问题没法确定,因为他身体太虚弱了,经不起深入的检查。在住院治疗期间,医生为父亲抽了腹部积水和胸部积水,并及时给父亲补充白蛋白和盐水以及氨基酸。父亲被医院列入一级危重护理病人。同病房的是一位四十多岁患胃癌的潮州男子,已经做了手续,一直在化疗,面色青白,经常被病痛折磨的半夜呻吟。他的妻子是一位非常贤惠的潮州女人,总是很轻声安慰他。父亲在病痛减轻的时刻,也对我们兄弟称赞潮州女人的贤惠。
    因为初九要开工,我跟弟弟商量他留下來照顾父亲,我先回去上班。正月十一,我从广州回到潮州,与弟弟妹妹妻子一起照顾老父,同来的还有姑姑、妹夫、外甥女、纯儿。正月十三上午,父亲抽完胸部积水,夜晚出现险情,一直在说胡话,妹妹甚至听到父亲与泉下母亲对话,父亲清清楚楚诉说了如何生病,如何来到潮州的来龙去脉。几乎把妹妹吓坏了。半夜,医生给父亲注射了一剂安定针剂,父亲沉沉睡去。正月十四,由于担心父亲突然撒手西去,进不了村子,经兄弟妹妹和众亲人商量,决定出院,这个决定也获得了医生的同意,这时父亲也要求出院,就这样,住了九天医院的父亲被救护车送回了村子。回村的父亲,按照冯医生开的处方,继续输液。这些药水在堂弟的帮助下,直接去县医院买回来,为此,三叔、堂弟、弟弟还专门开车跑了一趟县城,夜晚十点后才回到家里。我和弟弟请年青的乡村医生给父亲输液。
    之后的这段日子,父亲便由三弟和大兄陪护。刚开头父亲胃口还可以,父亲能吃一点稀饭,吃些水果,半个月之后,父亲腹水涨了,心情欠佳,吃得很少,吃了还会呕吐。他可能意识到自己时间无多,便想吃一些怀旧小食,比如碗子糕、老鼠粄之类的小食,这些小食我在幼年吃过,其实现在未必好吃。弟弟不忍违背老父愿望,千方百计给他弄到了这些小食,果不出所料,老父略为尝尝就不吃了。到了三月三日,我和妻子便请假回到了老父身边,接过了照顾父亲的任务。这时父亲几乎天天呕吐,我们根据父亲的特点,给他弄了莲子百合羹、生姜煮红糖水、稀粥等食物调养身体。我每天都给父亲倒呕吐物、换热水和洗脸,每隔两天给父亲擦身。作为人子,为父亲所做的一切感到很自然很应该,隐隐约约感到这是在最后尽孝,所以心酸之余特别卖力。
陪护父亲期间,想起父亲从前的种种好处,伤感中便在雨声里写诗,几乎每天一诗,这就是后来的《诗歌日记:父亲和村庄(组诗)》。
回家之后的第四天,三月六日,父亲突然对我说:“今天是农历二月十四吧?我从潮州回来整整一个月了!”父亲超强的记忆力和清晰的思路令我吃惊之余暗暗伤心。
三月七日下午,父亲想吃枇杷。孤陋寡闻的我并不知道现在正是枇杷上市季节,幸好三叔来了说现在枇杷上市了,我于是跟正在新丰职业技术学校读书的侄儿商量,让他下课后买些枇杷回来。可是父亲对我说,让我妻子去买,她比较懂得枇杷质量。第二天上午,妻子借了一辆自行车去新丰墟买了一袋枇杷回来。拿一个剥去皮,切成八小块,我用牙签挑了喂给父亲吃。原以为他会像吃其他水果那样不会整个吃完,谁知父亲把整个枇杷都吃完了,令我很开心,说了几句表扬他的话语。接着又给父亲喂了几口粥水,父亲吞粥水的样子很辛苦,也许他的食道已经被连日来的呕吐弄伤了。这天上午父亲还说他的左脖子和左肩很疼,要求找医生来打止痛针。跟弟弟用长途电话商量之后我便打电话给父亲治病的乡村医生。中午时分医生来到,不同意打针,只开了一盒吗啡释片,吩咐我十二小时内给父亲吃一片。按照医嘱,我把一粒药片弄散,开水给父亲服下,之后父亲便沉沉睡去,睡觉中的父亲呼气声有些粗重。我给医生打电话,他说药片有安定成分,有些渴睡是正常的。到了下午五点左右,我跟三叔说了父亲情况,三叔便来到父亲病榻前探视。这时父亲醒了,他问我医生的药费结清没有,我说不用担心,清了。他又对经常来看望的三叔说:都是兄弟好!三叔回答他,做兄弟是上辈子修来的,应该的。又对我说,你出外开车要小心啊。我鼻子一酸,对父亲点点头。父亲说完话睡了。三叔和我都摸了父亲的手脚,发现很温热。三叔离开后对我悄悄说:不用担心,你老爹还可挨一段时间。
夜晚我一直在室内陪护父亲,倾听他被病痛折磨的轻声呻吟。夜晚十点多,看到父亲没有主动要求喝水,便用棉签醮了温开水擦父亲嘴唇。
这一晚,猫的叫声很凄厉。十一点多,突然听到父亲的粗重呼吸声停止了,夜静得有些不正常。赶忙来到父亲床前一看,发现父亲眼睛翻白,嘴巴张开,已经停止呼吸!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仍然有些慌乱和无法抑制的伤心。
请来三叔,我便在三叔的指导下给父亲穿上寿衣。这是一套清朝绅士式的服装,在我们乡村很流行的那种。
我攀上床,扶起父亲,他身子暖暖的,手脚如生。
我给父亲穿上寿衣,大汗淋漓。
用手轻抚父亲眼睛,父亲的眼睛合上了;轻抚父亲嘴巴,嘴巴也合上了。
给他戴上黑色的圆帽子。
穿戴整齐的父亲身体安详,像在熟睡。
这一晚,我、妻子、侄儿潮丰、潮伟,守着父亲的遗体渡过了一个寒冷的长夜。
第二天一早,三叔和亲房叔伯开始筹备父亲后事。
父亲的妹妹和我的兄弟妹妹子侄们也从广州启程。
父亲的遗体被安置在水晶棺里,水晶棺播放着佛经。棺前摆放着他的灵牌和相片,点着香烛和长明灯。相片中的父亲脸型饱满,慈眉善目。看了忍不住流泪。
我们不停地给父亲烧纸钱。
夜晚远途亲人们赶到,大家痛哭一场!接着又是一个守灵的漫漫长夜。事后我很奇怪自己竟然没有病倒,也许,父母亲在暗处保佑我!
第三天是出殡的日子,执事请来了乐队,村委会和亲戚们送来了花圈。
早上还是中雨泼洒,到了十点钟,天空突然放晴,太阳出来了!乡亲们为天气感到不可思议,毕竟,雨一直下了十多天!他们说我父亲不是一般人,显灵感动上天了。
我提着父亲的香炉走在乐队的后面,长长的送殡队伍欢送父亲脱离人间苦海。一个在这块土地上生存了七十八年的老人,今天终于远行了。
哭送殡仪馆的灵车远去,我们被乡亲们劝回家中,出殡仪式暂告一段落,待父亲的骨灰归来后,将送到山间安葬。
下午三点,我们在溪子路迎来了父亲的骨灰车,一个青花瓷罐装着父亲骨灰,盖着大红布,我小心翼翼接过瓷罐,妹妹撑着一把伞遮住,向村后的青山迈进。送葬队伍在军乐和鞭炮声中缓缓前行,排在前列的是六个大花圈,接着是数十支旗子、乐队、骨灰罐、亲朋好友、乡亲。村前村后约数里之地,到了村后陶瓷厂路段,弟弟接过骨灰罐捧着,到了上山又让我换手,捧着父亲的骨灰,心里充满柔情,仿佛我诗中所写:“在我怀里的父亲\像一个熟睡的婴儿\不同处,我在父亲的注视下逐渐成长\而父亲在我的注视下,将长眠黄土、陪伴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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