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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天地] 醉说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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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31 23: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长期以来,我一直认定:在中国人的心坎上非但普遍存在着一种“山水意识”,而且这种“山水意识”的方位感也表现得极其浓重。譬如,把治国平天下说成是“江山社稷”,把盘盘焉、浚浚焉的偌大的一个中国索性拿“天南地北”相呼。而这种意识一旦外化到中国行政省份的名号上逐便有了“南北两湖河,东西二广山”。可是,疑惑立马又跳将出来:江西又怎么说呢?当然,与之相对的江东也是有的,不过说的却是芜湖、南京以下的长江南岸一带了。少时读诗,当见“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眼睛立马瞪得老大,仰首瞅着父亲缀满胡苔的下巴,不解地发问:江东离江西远吗?说来江东自小就是熟客,而“江南、江北”更当得上是青青衣鬓时的故友,读来更觉得亲昵的要死。“蜀王庭院旧庭台,江北江南万树梅”从少年幽深而清冷的小巷里一路吟哦而至,像是陆放翁说的。可是,历史禀赋给江西更深层次的意义,却是“江南西道”。
  
   对于大多数的省份,就像尝鼎一脔,映射无非是缘于当中的几座早已名声斐然的城市。念起“江苏”:一位挽着大云髻、拂着翩翩水袖、长裳曳地的舞女逐便憬然赴目。原因不外乎是:扬州的弹唱有点子撩人,而苏州的女子又太过的纤艳。“浙江”是清丽简约的一类,像深闺弱稚柳:手持一把轻罗小扇,手扑流萤。面皮薄了些,一说,两颊便羞起大片的红晕。
  
   对于其他的诸省也都莫不如此,而唯独江西,生长于斯,几近弱冠之年,在苦思冥想之后,结果还是无法找寻到一个可以拢括其整体的象征性物象。即使思绪团抱,很快,又会被拆分成一些细枝末节,眼光不由得要伸向那一丛少时庭院,庭院里淡紫色的泡桐花,湿漉漉的色彩,其香是那么的醇厚、绵长、恒久、幽微。伸向长久搁置在窗台上的那一方金鱼缸,金鱼缸底四季都是蕴放着几朵一身红艳而又半点不失风雅的大红袍,红彤彤的,像是蕴放在水里的花朵。这些零星琐碎的记忆,或许,便是江西这位老母亲对于我的最为外在、最为朴素、最为直接、同时也是最为可感的惠泽了。
  
   因为长久的浸透在这样的一个家里,因此家的气味也就渐渐的为我们的感官意识所淡薄,可是一旦客居异乡,这种先前已被遗忘得气息很快又会弥散周身,促使嗅觉默默的反抗,结果弄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就像那些生着扁平大脸、一律圆溜溜的眼睛、长着干涩蜡黄的皮肤的江西老哥已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逐日混熟,再见黝黑而瘦小的广东人,广颡深眼、颧骨高凸的福建人,以及肥白如瓠、面目清秀的上海人,便会与朋友私下里嘀嘀咕咕起来,表情显然有些讶然。
  
   确实,江西人的长相大多中规中矩,显得方整明朗,这与他们中庸、憨厚爽朗的心性倒是十分吻合。我们做客山里,乡下人都是以“老表”相呼。说话的时候,一双明灼灼的眼睛不住地瞅着我们,一排白刷刷的牙齿像是在山泉浸泡过的。我不清楚“老表”一词,时至刻下,他的意义是贬是褒,总之,在乡里人的口上挂着,永远会让你觉得: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兄表结群,怀里似乎已经揣着一个可以起居饮食的家了。
  
   春雨读书,读到清朝梁晋竹先生的《两般秋雨随筳》,里边说到湖南麻阳某村:凡做红白好事,宴席都莫不是根据戚友的份金布置,一钱者一菜,三钱者三菜,五钱者便肴,这种各位不同,礼亦异数的乡曲陋习,读来一下子觉得江西老表,个个似乎在憨钝中都带着三分洒脱,朴鲁中又不乏有一段慈和清正的气味。每年清明冬至,循例都得去五云桥乡下为故去的公公挂纸上坟。坟前的一户人家,不知贵姓,年年的中饭都是他家把酒肉果肴备的满满当当,款待着我们这些城中来的饿汉,酒席上我们如饿虎扑食,他们倒斯斯文文的,尽管偶尔也俚俗放言,可是听来无一不叫人轩然大笑。等到我们酒足饭餍,饱嗝连天,抽身要走了,老夫妇又把一系用稻梗扎束好的小白菜递到我们手上,我们便拎着这份翠生生的山野气息,一路走去,带到很远。
  
   有时真不可想,倘若一身京兆气味十足、或者携有上海里弄气的纨绔子弟无端的撞入了那家老表的庭院,庭院里,鸡鸭咯咯有声,清闲的很,老表们正在不紧不慢的做着一天生活所必需、却又纯然属于自己的事情,时不时有几句不冷不热的对语,接着又是莞尔一笑,意态安详极了。远客登门造访,便赶紧的凑上前去寒暄问好,接着又是拾椅子、座水、沏茶,把米饭蒸的香浮浮的,邀客上席入座,雅意勤勤的既是盛饭又是挟菜,把一个个平日孤高自许、目下无尘的斗方名士,结果弄得红头涨脸、食罢抚几频歔欷了。
  
  过去江西人外边买卖,时常折本回来。我家亲戚担着一担白生生的萝卜城中叫卖,连先前带去找零的钱每回也必得贴个精空。江西人却孜孜刳刳的奉行着这种不太精致的处世守则,在急功近利、实惠主义蔚然成风的年代里,更是把这一份大美与大善恪守不愉的揣在怀里,其实确切的说来,这真是一份难得的佛性,算得上是一种灭绝私欲、和善待人的无善甚深的微妙法了。都说世事纷杂,人心叵测,若是没有定力,不善于心计,是很难在大风大浪里立稳脚跟。于是,大多数的人一涉足经纶事物,就开始拓深自己的城府,修练内功,结果洞明世事,人情炼达,却身心交卒。无形中给自己添了无数劳累活,加了无数苦差使。而江西人却坦然、欣然。始终仿佛是一盂清水,放眼就能见底。
  
  长久以来,都说苏州是中国文化宁谧的后院。而中国历代被放逐到南荒去的政府官员的栖息后院。又在哪里呢?苦思冥想,答案却只有一个,江西。 别的姑且不论,单说绍圣元年,东坡被贬官到岭南的惠州,途中在赣州城外水南乡下住下,八月的风,桂花香满路。苏子一赶上风日清和的日子便与当地的文人、隐士、僧侣悠哉游哉,踱到荒郊野外去探幽撷胜。等到意兴阑珊,才踏月归来,可是摸摸酒璺,下酒的小菜没有,于是下到庖厨,看见一盘剩下的猪大肠未炒,便伸胳膊挽袖子,亲自掌勺,把油烟的香,带到每一个正在熟睡的老表的梦里。一年四时八节,一盘“炒东坡”都会占据酒桌的一角,不为猪大肠避讳,只为这远方的来客留下一束穿梭在历史过道里的清脆的风铃。
  
  是的,任何一个落榻在江西的客子都会在潜移默化里 把先前家的观念冲淡,同时,又会搭建起一个适合于自己坐卧写读、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家。有人说,家是一种生活,家是一种思念,其实简浅的说来:家只是一件抱身的衣服,可以熨贴着她,把茶饭吃的香浮浮的。刘客庄词:客里似家家似寄。或许当你在江西人的小庭院里寓居一久,在推启院门,看见“江南草长,群鹰乱飞”蓦然间,你会眉宇舒展,对客庄的这句,又有新的体悟。
  
  这不禁令我想起十四岁那年,我拜过的一位先生,那年他恰好八十有八,米寿。老人家鳏居一人,平日里不下庖厨。吃馆子。可身子骨倒挺硬朗,不见半点龙钟之态。当时我在先生家补习英文,可是除去翻译了几首莎翁的十四行诗以外,剩下的便成了一盘讲述老北京三教九流的大杂烩了。先生北大科班出生,后来被分配到北京某高校“吃白墨”。文革伊始,知青上山下乡,于是被下放到这里。“可是这江西人却天生古道热肠,清明的艾饺、夏至的米粉蒸肉、中秋的月饼、重阳的芋包总要堆得坟然隆起给我们送来,我们披泽蒙庥,古人说:“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可是我们却无以为报,因此使得我们这些乱窜的飞鸿倦旅,倒觉得这里真是一个家了”。
  
  有时我逼视江西人的眸子,人会惊奇的发现:江西人都是水做的骨肉,他们对于一切异己的成分总是在不假余力地消融,他们大多慈眉善目,宅心宽厚。因为他们对于异邦的那种超荷度的宽容与理解使得他们秉赋着一种叫人很难想像的巨大亲和力。上海人不允许别人讲不伦不类的上海话,有人试着讲了,几乎所有的上海人都会求他帮帮忙,别让他们的耳朵受罪。江西人不是那样,他们会性情和易的把外乡人口中“歪倒”的音给小心翼翼的“扶正”,致使他们在这片红土地上嵌的更深,做上一个更纯正、更属于完整意义上的“故乡人”。
  
  前些年,世界客家人恳亲大会在赣州开幕,街道上张灯结彩,礼炮喧天,把一个千年古城点缀的流光羿彩。可是街头的那枚精巧别致会徽,却很少有人目光倾注:一个襁褓里的婴儿被托在母亲的怀里,这一组流畅的线条构成了一方完美的意象:一个“客家”的“客”字。这种让人原本前来歇脚却平白无端的产生了一种“反认他乡是故乡”的归附感,想来确实叫人动容。
  
  其是准确的说来,江西人不但乡风醇厚,而且人文淹踵,以一词当之,便是“德惠并重”。端详中国的版图,其实每座城市的地理位置所标注的政治含义是不言而喻的,傲然屹立的雄鸡,北京是颗红彤彤的心脏,上海居咽喉之要,两湖黔川更是膏腴肥脯。那么江西呢?江西是一颗巨大的胃,堆进五谷杂粮,输送出来的却是精醍。千百年来,江西子弟读书不同于外邦的最大区别在于:江西人读书大多负载的是一种沉重的家族使命,因此他们的书斋求知便归服于更为深刻的问道目的,像传宗接嗣一样,显得既神圣、又庄严,因此历代江西“冠带诗书,翕然大肆,人材之甚,逐甲于天下。”说来就一点并不以为其了。
  
  记得余秋雨先生在《莫高窟》里这样写到:“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一千年而始终活着,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前呼后拥向我们走来,每个艺术家又牵连着喧嚣的背景”。江西的读书人与莫高窟多少有点相像,一千年,夜入更深,楼窗上始终是一灯荧然,薪尽而火传。并且其中的多数,一推起开斋门,就被大轿抬到遥远的京城,并且立马引来朋侪云从,风生水起,这样的场面,叫人一下子不起肃然之心,我想恐怕也难 。
  此时,临川的晏殊不说,南丰的曾巩不说,庐陵的欧阳修也不说,现在单说我在建院结识的一位金石好友:王君,贵州岩孔洞人,时年二十,面如冠玉,蓄着锅盖头,四季都把发丝篦得油亮。我凡是遇上要寻他聊天遣闷的时节,循例便去那所空屋子里,他准在。每回都见他匍匐案上,手握一椽大笔,勾皴点染,顿时满纸云烟,草木山石都似乎立起来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把一幅颇有兰熏之质,林下高风的仕女图挂在空屋子里,署名竟是是《湘夫人》,后来盘根究底,知道王君先前所做的摹本无一不是出自傅抱石先生手下,这位贵州的画痴,倒好像与傅老先生结下了夙缘。后来他把《抱石画传》递与我看,先生着一袭长衫,头发中分,目光如炬,与我这位王君的体态仪容倒极其的神似。后来的一条几乎令我惊倒:这位主笔人民大会堂《江山如此多娇》、曾在江苏国画院谈笑生风,在中国山水画坛上独立门户的赫赫人物,毕业地却是江西省第一师范,祖籍竟是新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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