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不过的咫尺

水月

一、

     一上论坛，就看见我发的帖子有了新回复。你的头像挂在左上方，修长的手指支着下巴，阳光模糊了你侧脸的轮廓，唇边是温暖的笑。然后，时间在这一秒定格。

     相片是我帮你拍的，我说头像该换个了，老顶着那张僵尸脸干吗？白白浪费你这张脸了。

     你就真换了，之后还很有耐心地跟我解释那是吸血鬼不是什么僵尸。其实在我眼里差不多，都是爱咬人的家伙。对了，那个论坛就是以吸血鬼为主题的。

     只是，你是相片近在咫尺，你的人却远在天涯。

     “很久没看到你了，很想你，你想我吗？”

     “很想。”自从你走后每次都只打上寥寥数语。尽管如此我已经觉得满足。

     “你说上了大学之后还会经常来看我，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好，过几天来看你。”

     我在电脑上打下最后几个字，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睛有点发胀。闭眼啜了口咖啡，阳光透过纱帘柔和地覆在我脸上，我想如果你现在也坐在电脑前，应该也是这般情景。因为，以前你总是坐在有阳光的窗旁上网。

     可是，你说的几天，到底是几天呢？我等了好久，我在心底里默默地数着：一天，两天，三天……九天，然后又从一天算起。于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几天”，于是又过了一年，你还是没有回来。

     萧以泽，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那边一定又骗了个女朋友，然后就不管我了。

     你不在身边，我开始细细数着我们之间的过往，数着记忆中点点滴滴的零星碎片。

二、

     记得初遇你就是在网络，那是个有关吸血鬼的论坛。于是一直也不肯用其他通信工具，一直在论坛里聊天灌水，不亦乐乎。

     那时你是疯狂迷恋着吸血鬼的论坛老手，网龄已有几年，而我只是没事儿上上小网顺便检测一下刚买回的电脑网速如何。纯属菜鸟一只。但自从碰上你后，对你是极度崇拜，因为，在网络方面，你会的我都不会，我会的对你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我只是看了部吸血鬼的片子就到论坛乱蹿了，而且还在某个版块进行了疯狂的灌水。可是菜鸟就是菜鸟，当时除了知道怎么打字之外，压根就没想到论坛里还有一叫“斑竹”的职位。

     最后你封了我的ID，看着那张僵尸脸再三思量后，我哭着求你去了。

     我说我都放下面子求你了，你这死人怎么还不放过我呢？要不我请你吃糖？

     丫头，少来这套。你特铁面无私地说着，害得我当时真以为自己没戏了。不过你倒还吃我这套，第二天就把我放了。为此，我答应每年这天给你烧三柱香以表达我对你的谢意及歉意。

     你说我在诅咒你。萧以泽，我真的不是存心诅咒你的。

     这样一来二去，不熟都不行。那之后我就常找你请教一些菜鸟的问题：上传图片、发送表情……最后问到你的身高、体重、你所居住的城市……

     好吧，我承认我居心叵测。可是真的好巧耶，我们居然会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学校！当我拉着你宽厚的手发出感慨时，你只是特无奈地看我，然后用你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我的头。

     那时，我知道你读高二，比我大一级，是个计算机高手。我花痴地看着你修长的手指感叹着这么长的手指用来敲键盘可惜了，怎么不去弹钢琴然后骗几个小女生？

     你抓起我扎在脑后的两个小辫子说不用，现在就已经骗了一个。

     以致于我无聊的时候老是在思考同一个问题：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呢？我记得你曾经拉着我的小辫子说看上的就是它们。我听后气到吐血，直骂你死人。

     萧以泽你知道吗？我换了发型，我把头发蓄长了拉直了披在肩后，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生了，你还喜欢我好吗？

三、

     你把斑竹的职位辞去之后，开了个帖专门陪我灌水玩。其实是我害的你，因为徇私将我提前解封，所以只得引咎辞职。而我，居然还没心没肺地受着你的好。

     你不叫我的名字，你总是叫我丫头，有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只把我当成妹妹。于是我努力成长着。

     “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的气氛实在阴森恐 怖。”我一直论坛里那张吸血鬼照片心有余悸，还好，那时你已经换了头像，看着你的头像我的心情多少能中和一下。

     “这样的气氛很好啊，这样你就会发现我在你身边的好处了。”其实我从前没发觉你很无赖的，又无赖又可爱……

     “问题是你又没在我身边……”我一边打上这几个字一边对着电脑碎碎念。

     你无语了，过了一会儿你又转移话题。

     “丫头，废话少说，你还欠我颗糖呢。”

     这次换我无语了，我磨磨蹭蹭发了个“明天兑现诺言”就看到你下了线。第二天几乎是被你死拉硬拽地拖到学校的小卖部里捣腾许久，出来时，一手挽着你的胳膊，一手拿着棒棒糖感动到不行。

     “丫头，现在欠我两颗糖。”

     我用一种又幽怨又想杀人的眼神看你，可是舌头还是不自觉地舔着手里的棒棒糖。你饶有兴致地看我，然后，笑了。这个死人。

     可是啊，萧以泽，如果你肯回来，我请你吃一百颗糖好不好？

四、

     在学校里，你是广播站的站长。萧以泽你这个死人，你到底有多少种身份？我问你时你拍拍我的头说什么身份都无所谓，只要我知道你是我男朋友就好。

     课间，你特地跑去广播站为我播了曲《ALWAYS WITH ME》，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那是我最喜欢的纯音乐，没想到你都还记得。你用好听的声音念我的名字：韩雅。声音像蜜糖一样，直沁入心里。

     你是笨蛋吗？都高三了，怎么还不把站长的职务辞掉？甜蜜归甜蜜，我还是故意扳起面孔责问你。

     你说你希望每天都能到广播站念我的名字，播我喜欢的钢琴曲，你要让我成为其他女生都羡慕的公主。

     可是，你确定你不是为了其他的吗？我听说广播站美女如云哦。那时我是多么没自信，以致于连当个公主都不能当得心安理得。

     你听了之后很无奈，你都每天在广播站念我的名字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萧以泽是韩雅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其他女生敢接近你？

     我傻傻笑着，你将我拥入怀里，用你的尖下巴抵着我的脑袋。我在你怀里待了一会儿又不放心地问：“可是你上了大学之后呢？你这么优秀又长这么帅一定会有很多女生倒追你，你身上又没贴着我的标签。”

     “不会的，我上了大学还经常来看你，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

     这回我心满意足了，便安分地待在你身边。其实萧以泽你的心肠坏透了，你是想把我宠坏吗？那明明就是我的无理取闹啊。也许是你想惩罚我，高考过后你就没再找过我。

五、

     如今我已经参加完高考，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了。你在哪所大学？为什么你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这样，我该到哪所大学寻找你呢？

     我感觉我们的心很近很近，近到只有咫尺的距离，却始终跨不过这一咫尺之距走到一起。

     你一定在骗我，因为，你根本没参加高考没上大学，你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一角落躲着不肯出现。可是不对啊，你那么优秀，又对我那么好，你怎么可能骗我？我还记得高考的前一天你还特地冒着雨跑来见我。

     那天我们两人只带了一把伞，但你和我都不在乎，就那样两人躲在伞下小小的空间。当雨越下越大时，我们跑到一所旧屋的屋檐下避雨，一根电线从我上方掉下，我躲闪不及，你却替我接住了它。

     我吓得哭了，你就那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吗？万一那跟电线带了电呢？

     你说我的生命比你的重要。我又哭了，这次是被你感动的。我狠狠地将你抱住，把脸贴在你胸口听你有力的心跳。后来你是冒着雨回去的，跟来时一样，你怕我把伞让给你，我就会淋着雨回家。我哪有你那么傻？于是你跟我告别后就匆匆走进雨幕。

     可是就算你淋着雨，就算你脸上、眼睛上、视线里都沾着雨水，一个人回家也要小心点。我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好大，过马路时，我看不清你，你看不清雨幕中向你横冲过来的银色轿车，然后，你倒在血泊里。

     我突然大叫，像当时站在你身后一样大叫，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刺痛我的心。我突然清醒过来——一年前你就不在了。

六、

     我去了这座城市的西北角，你就住在那里。我听说那里山清水秀、白云缭绕，那里是公墓。

     照片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暖地笑着，你以为你这样我就能原谅你。你这个大骗子。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在你的墓碑前放下一束雏菊。萧以泽，你活着的时候我总是叫你死人，你死后我却不愿这么叫了。

     我开始笑，你一定也希望看到我笑吧？可是笑着笑着又开始哭，我抽噎着，泪珠“吧嗒吧嗒”掉在地上，濡湿了黄土。当时我只离你几步，为什么不跨出这几步把你拉回来省得现在让你有了离开我的借口？

     你走了。

     你走了谁天天抓着我的小辫子喊我丫头？你走了谁给我买糖吃然后敲我的头数我欠了你多少颗糖？你走了我又要到哪里追寻你的影子？你怎么这么狠心？

     我守着你曾经待过的论坛，守着我并不喜欢的吸血鬼照片，直到有一天，你的头像又出现在左上方。

     “傻丫头，我不会再回来看你了。”

     “哦。”

     一年来我骗着自己，骗自己你还在，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看我。我用你给我的密码登陆了你的帐号，就那么乐此不疲地分饰着两角。可是，无论论坛上的你多么生龙活虎，现实中你永远躺在那五尺见方的黑盒子里。

     于是我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你在论坛里的生命。

     可是萧以泽你要知道，有一个女孩曾经满世界找过你，可到清醒过来时，却发现和你之间隔着一层不厚的黄土。到头来，她只能隔着生与死的距离看你。

     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