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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与外婆相处的日子挺多的。九十年代初期,国家忙着搞经济,建设社会主义经济强国。于是,发家致富的观念深深地烙在了乡村人的心底,许多人不惜背井离乡,奔赴城市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机遇。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我的父亲和母亲也一头扎进了这个充满诱惑和机遇的漩涡中。而我则被父母送到了外婆家里,由外婆抚养。在外婆家里度过的那些童年的琐碎片段,至今我还是能够很好的将其拼接起来。特别深刻的是,外婆的那双有着无限魔力的宽大且温柔的手。
据我的外婆说,儿时的我,安静的出奇,没有别的小孩子那样调皮捣蛋,但是也不失活泼。许多年长的哥哥和姐姐,每次放学经过外婆家门前,都喜欢和我玩耍一下。而我最好奇的不是绿意浓郁的阡陌,也不是充斥着鸟语虫鸣的后山,而是,外婆那双可以变魔术的手。我曾经一味地认为,对于外婆那双可以凭空变出很多糖果和小玩具的的手,能在我的记忆驻留这么久,大概是孩子心性问题。但是,大了,心智开窍了,这个曾经貌似解决了的问题,有一次浮上了心头,我不免有点郁闷了。孩子对大自然的一切不也是应该抱有一颗探索的好奇心吗?为何,这个被轻纱薄雾般笼罩的神奇大自然却还不如外婆那双渺小的手?
二十年后的今天,当我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去探知那双手无数个夜里令我魂牵梦绕的手的时候,我的心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以往充实的手掌干瘪了,失去了水分的支持,颤巍巍的如垂死的老人。洁白被岁月的赤阳煎烤得黝黑,透着令人心颤的辛酸。被时间的刻刀雕刻出来的深深皱纹像干旱的土地一样,纵横交错。偌大的茧遍布了双手可以到达的位置。握着这么一双手,我的喉咙渐渐发干了,而心坎更是有股热浪卷席全身,仿佛要将我融化。曾经习惯于让这么一双手表演魔术,自己酣醉其中。如今,我像极了一个不可宽恕的犯人,双手紧紧攒在了一起,在严厉的法律威严下,我失去了信心,只待法官的宣判。
好些日子,那双手可以不用扛上沉重的锄头,不用暴露在烈日下的。只是,一切的转变又显得那么顺理成章,过度的那么衔接。先是,大舅染上了恶习,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温文典雅,身子瘦弱的犹如孤弱病残的老人,目光呆滞,丧失了灵魂一般。无数个夜里,趁着别家人入睡,他悄悄的翻开家里储钱柜,用无情的双手一把一把地将家里储存已久的钱给拿了出来,成功后,脸上狰狞的可怕。一开始,他的行为暴露了,念及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外婆外公也狠不下心来,只是苦口婆心对他做了一番唤醒良知的劝慰。最后在无数次失望之后,外公和外婆也唯有狠下心来,向当地的派出所报告,把他抓了起来,老泪纵横的两位老人,双手颤抖着,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了那个昏暗的监仓。从那件事起,外婆家里和谐的气氛开始崩裂,一种尴尬深深弥漫在每个家人心里。也不知道那个家,染上了什么瘟疫,不久,小舅也变得令人可怕。结了婚的他,宛如脱离了苦海般,很少回家,每个月只是寄两三百块回家。在这个物价飙升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时代,多少贫穷家庭为生计落入了困窘的地步。以四围破墙遮风挡雨的外婆的家,日子自然过得捉襟见肘。
外婆是位只迈过小学的门槛,没有多少文化的人。结婚前,由于外公在乡镇还当着个村干部,所以不用太操劳,一双温柔、纤弱的手负责的仅是后辈子女的照顾。但是,家境的变迁之后,外公因为某种原因退出了村干部一职,于是,这位曾经不用怎么接触农活的善良女人,终于是要走进那片芳草凄凄的荒土地。温柔的双手骤然要变换角色了,与丈夫一同担起全家人的生计成了这位妇人的使命。一年又一年,一边带小孩一边下田耕作,渐渐黝黑的皮肤诉说这位善良的妇女的辛酸。多少次,这位坚强的妇女在饥寒交迫的困境中倒下了,然而,倒下了又爬起来。
在外婆的羽翼下庇护了生活了这么多年,我骨子里面的价值观和志气基本上是外婆一一用心良苦地灌注进去的。说她是我的启蒙老师,也再好不过了。再强烈的感情也抵挡不住岁月的变迁,唯一令我惊喜的是时光为我刻录了那份纯真的浓浓亲情。或许数年后的今天,当我看到笔下的这些苦涩的文字,我会倍感欣慰。因为我留住了许多属于她平凡双手开拓出的不平凡的人生,铭记住了属于她的沧桑和网住了沉甸甸的岁月流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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