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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天,睡到10点,起来。想着女儿昨晚咳得厉害,就到斜对过的丈人家里,看到女儿正伏在凳子上画画,摸一下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一团太阳挂在天空,苍白苍白的。站在屋外,晒一晒,感觉到底有些热度,就叫女儿出来晒太阳,女儿不肯,只好和坐在一边看报纸的丈人搭讪了几句,敬上一支烟。丈人就顺势问:螃蟹还做不做?我说:已经过季了,折腾半年,亏了。丈人又问:现在做啥?我说:不做什么,弄些广告的小单子吧。
中午时分,准备踅回家吃饭,丈母娘说:就在这里吃吧。我说:昨天的饭,前天的菜,还没吃完呢。丈母娘说:就这里吃吧,这天放不坏。
吃过饭,拉着女儿回家睡觉,女儿不肯。丈母娘说:现在这天还睡午觉?我剩势说:那我回去了。就一个人回到家里。如厕,洗屁。这时候就想:不上班最大的好处应该就是这样吧,如厕以后,随时洗屁,内裤始终保持干爽,连着好几天不换都没有异味。
但是家里到底呆不住,于是出门,直奔市中心的人民公园,新年的城市到底有新的气象,连凑热闹的人都比以往多了许多,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挂着兴奋,但兴奋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接着又到新华书店,胡乱翻一阵子,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东西。但时间到底过去了。于是着手回家。
一到家,自然是上网,没多久,老婆回来了,大声嚷嚷:新年也不带女儿出去玩玩,成天就知道上网。我无语,关了电脑,再到丈人家里,女儿和她妈在跳绳,我也试活了几下,就往回走,老婆跟在后面,我开门,欲如厕,却发现丈母娘正在洗澡,赶忙关上门。这时候老婆说:你就剩的粥和饭吃吃吧。我说:我想吃面。老婆说:随便你,你还是早些回你老家吧,反正在这里没什么事做。接着又和刚从厕所出来的她妈唠了几句,两个人就出去了。关门的时候,老婆丢下一句:我跟女儿在那边吃,你随便吧。
我没应声,开始下起了最喜欢吃的荞面,胡乱弄些菜在里头,加上辣椒,就着大蒜,一个人自顾自地享受着,就想起了知堂老人的《五十自寿》诗里有两句:徒羡低头咬大蒜,未妨拍桌拾芝麻。知堂南人,受不了大蒜的冲味。但我素喜生食大蒜,于我,应该是:未妨低头咬大蒜,苦无闲田种胡麻。这样一改,到是对自己当下身份的一个很好的诠释了。
晚饭以后,继续上网。不知什么时候,老婆带着女儿回来了,一进书房,母女俩就咳起来,我赶忙开了窗,过一阵子,关上,给女儿画画的菜几边上开了电热器,又至厨房里削了个苹果,拿了瓶酸奶。
顺便说一句,我可是削苹果的高手,一刀下去,一旋到底,苹果的整张皮就是宽约一公分的一条纸。
给女儿电脑里放了陈美玲唱的《原野牧歌》,女儿跟着跳了一曲,接着就贴着我要玩美女穿衣,我说没有,找了个小熊分饼的游戏陪她玩了一阵子,女儿赖着还要玩别的,老婆就在一边发话了:电脑上看动画,电视上就不准看了。女儿怏怏的回到她写字画画的几上,胡乱描一通,老婆就带着她洗漱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老家的小妹,我接了,小妹说爸妈挺操心我的,妈今年身体不是太好。问我情况,我说在找工作,正寒暄着,老婆带着女儿上来了,说:干脆,到上海找个保安干吧,一个月还一两千呢。我没应声,和小妹唠嗑一阵子,就挂了电话。
过了九点,立马给老家电话过去,父亲接了,说了一阵子,无非是宽心,我问他关节还痛么?还能打麻将么?父亲说还有些痛,但不打麻将了,麻将馆里抽烟人多,呛得受不了。我问我妈睡了么?父亲说睡了,话音未落,就听到母亲的声音,父亲就让母亲接了,听声音倒很精神。但母亲说前一阵子住院了,但家里怕我和在深圳工作的小弟担心,就没有说。我听了心里直发怵。
聊了一阵子,挂了电话,感觉心里隐隐地痛。想着自己不惑之年,一事无成,一无所有。还害得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牵挂,自己却不能给他们任何的帮助。十几年下来,到如今,似乎连路都没有了。
接着自然是在网上找工作,一通下来。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着自己好歹也是读过书、写过书的人,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脑海里不由得涌现出那个最后几乎膑足的盲人。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但是陈寅恪何许人也,人家整个就是一座山,我什么玩意儿,大半生的负气,然后整日价对着电脑。学问这条路没走通,生意也不会做,用我老婆的话说:肩不会挑担,手不会提篮。整个一个废人。
只是到底是读过书的人,闷在家里,新年了,索性每日记一篇日记罢,以泄块垒,以浇闷火。怎么着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日子得过下去。
天气很好,到丈人家,想着带女儿出去玩,女儿好歹不肯,说只愿意在家画画跳绳。
一时不知干什么才好,回到家里,将放了三天的感泡饭在微波炉里热了,将就着解决了午饭,顺便把积了两天的碗筷洗了。这时候,老婆带着女儿进来了,说是要给女儿洗澡,要把我电热器拿到浴室里烘,我照办了。就在客厅里,听着女儿吱哩哇啦乱叫,心里甜丝丝的。
我得说说我的老婆,她小我十岁,个头不高,长相也一般,但绝对一个马大嫂,典型的贤妻良母。她上班,但家里我就是个甩手掌柜,除了每天的倒垃圾、削苹果、拿酸奶,以及偶尔洗个碗筷,其它就没我什么事了。这样的老婆,我相信现在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一点我真的很满足。感谢上帝!
下午本来打算跟交行五年前的老相好联系,她帮我订了明年上海世博会的票,我一直没去拿,还打算顺带约着吃个饭,毕竟五年不见了。但是一上网,昏天黑地啥都忘了,直到女儿喊吃晚饭。
晚饭是剩的饭菜煮的粥,再加红烧排骨。老婆说我再怎么吃,他就隔一天烧一次饭。我没应声,逗弄着女儿,给她喂饭。一家三口一起吃饭,对于我是莫大的享受,虽然我基本不带她,但合家的一顾晚饭,看着女儿,那怕不说一句话,感觉都是特别的欣慰。曾经有过到外地工作的机会,但我到底放弃了,就是因为舍不得离开女儿。男人的爱,大概就是这样吧。
晚饭过后,照例是上网。逗弄一阵子女儿,七点过后,老婆就带着女儿洗漱,然后陪女儿看动画片了。我一个人对着电脑,想继续在网上找工作,可是实在没有心情。就在网上胡乱地看,最后看了一遍老谋子的《红高梁》。那是我心头的一个结,我就是在《红高梁》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的八八年考上了大学,改变了命运。但命运是改变了,我却没有特别的体会。倒是多少年来,我还记得当时看《红高梁》时的那种震撼:当电影结束的时候,唢呐声起,鼓声由远而近,我却瘫在座位上起不来身子。这才叫艺术哪!
不知是电脑屏幕到底不比影院的效果,还是我的口味有了变化,看完以后我并没有特别的感动。那种夸张的民俗和到底尚显稚嫩的剪辑,多少还是有些粗糙。
我是个影迷,我看过不知多少部电影,但最后淘下来反复看的只有三部:《教父》、《阿甘正传》、《美国丽人》,可能是这三部影片的男主人公的社会角色,高度地浓缩了男人在社会上的三种状态吧。
不过再看《红高梁》的时候,心里竟似打翻了五味瓶,极其强烈地想起了高中时的初恋。那个和我现在老婆有些像的女孩,我们一起拉过手,但没有任何实质的进展,甚至连接吻这样的事都没有发生,但我就是一往情深,这么多年了,我还时不时地想起她,甚至在梦。是的,就是在我结婚第一年的初夕的晚上,我梦见她向我走来,眼泪里满是泪水。那时候一连几天,都准备联系她,问问情况。但到底没有,人家也有家庭,我没有理由再搅和这些陈年的往事了。
但是这夜晚,我强烈地想着她。如果她最后接纳我,我毕业以后一定会回老家。当时就是年少气盛,感觉无颜见江东父老,才在这个地方落草,浑浑噩噩十几年,各式各样的花哨事儿也做过不少,最后还是成了家,有了孩子,蓦然回首,大半生已经没有了,曾经青春张狂的那许多事儿,偶尔也会泛上心头。但远没有初恋让人想着心痛。秋郎路人,天各一方。唉,不可理解的人生哪!就象前行的快车,没有刹车,也没有倒档,径直奔向死亡。
渥在屋里,每一天都长拉拉的难受,但看着女儿一天天地长大,又感觉光阴真如白驹过隙。如果人生真如崔健唱的那样从头再来,我又该演绎怎么的人生!但人生到底没有如果,否则,坟墓里的死尸都要跑出来讨个公道了。
还是收拾睡觉吧,已经四天不干活了,今天得好好干一下。市里转了一大圈,又到书店,看书到五点,然后坐公交回家。
老婆孩子已经吃饭了,女儿一脸的热情,老婆一脸的阴沉。
我没说什么,逗弄着女儿吃了饭,倒了垃圾,带女儿到书房做脑心算的作业。过了七点,再给女儿放了首节奏感强的歌,她和着拍子舞弄一阵子,就被我拉到客厅。老婆闷着头做十字绣,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放下手头的活计,带着女儿到卫生间洗漱。我削好苹果,拿了酸奶,听到老婆问女儿:喜欢穿新衣服么?女儿说喜欢,老婆就说:今年过年不买新衣了,咱穿旧的吧,妈妈没钱。
我把苹果酸奶放到床头柜上,缩到书房发呆。
不一会儿,老婆带着女儿上来了,径去卧室。女儿嚷嚷着要画画,老婆说:改天吧,妈妈没钱,有钱早送你学画画了。
我愣怔着,一连抽了好几支烟,继续在网上找工作,抽乱投了不少简历,就打开信箱,看到有不少的回函,却都是千篇一律的等待通知的话。
接着给在深圳工作的小弟打了个电话,聊了一些家事和个人的情况,小弟就劝我说:你原来的工作阅历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反正现在没事,你索性考个托福吧。我说:我大学也就四级,差距太大了吧。小弟说:你把《新概念英语》3、4册的文章全部背下来,多看看中央9频道,应该问题不大的。
我想想也是,再说了,我曾经详读过英文版的《圣经》(中文版的读了好几遍),感觉词汇量应该还是可以的。
接着继续对着电脑发愣,突然觉得成天价地潜水,读过的各类文章不知凡几,竟没有一篇在脑海里留下较深的印象的,就感觉还是应该列些经典的书目,不贪多,一本一本精读。这样想着,心里就琢磨着该读的书了。自己文科出身,还是追本溯源,从源头读起吧,这样想着,就先列了三本书:《诗经》、《楚辞》、《三海经》。
这样想着,就给自己定了个计划:学英语、读经典、写日记。
但是还是希望能尽快找个工作,毕竟如我这般年纪,按理说应该是社会的中坚,而我这许多年下来,每况愈下,以至于连养家糊口都成问题了,惭愧之至,无地自容。想当年何等意气奋发,毕业时,曾写了一首不成调的七律云:
最是四年上海滩,雄姿英发正少年。读书万卷成丘壑,养浩千日冲霄汉。九州捭阖一胸怀,百代风流两袖间。后面两句话,我实在不好意思说。
时光荏苒,一晃十来年过去了,曾经的喷青如今年过半百,也终于明白生活原本就是这样:柴米油盐酱醋茶,老婆孩子热炕头。看着孩子长大,等着自己变老。如此而已,还敢怎样,能说什么。
也想过能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老婆一个,孩子一堆。薄田半亩种菜,瘦狗一条看家。还得有一窝鸡,公鸡打鸣传种,母鸡下蛋孵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就这样好高骛远多少年,胡乱折腾多少事。终于明白:自打没了皇帝,这读书人三个字压根儿就是一句骂人的话。
往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毕竟还有几十年的活头,从现在做起,找好工作以求养家,学好外语以求身价。
神啊!救救我吧。我用准备再学的英文向您祈祷:
Our father in heaver.
Hallowed be your name.
Your kingdom come.
Your will be done,
On earth as it is in heaven.
Give us this day our daily bread.
And forgive us our debts,
As we also have forgiven our debtors.
And do not bring us to the time of trial,
But rescue us from the evil one.
Am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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