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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天地] 夜来风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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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9 20:33: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时候,我小学刚毕业,还未跨进中学的门槛。夏日里的一天,我独个步行去二哥工作的地方玩。二哥在一处名叫余家市乡场的粮站工作。那地方距我们这座县城略有六、七公里的路程,在东边方向,要乘船过沱江,然后顺着一条汽车公路走过去,绕过几处山坳,再途经一处名叫黄鳝溪的地方,之后再转几处弯路,才能到达。
   
    我走拢余家市乡场的时候,恰是正午;那里刚好在赶场,北方的意思即赶集,周围四乡八里的农民都纷纷汇聚到了这里,一些无事的城里人也赶到了这里来凑热闹。说来还真的很热闹,揹背篓的,挑箩筐的,玩杂艺的,说评书的,敲金钱板的(一种说唱形式),背上或前胸用布袋搂住小孩的,都拥挤在一起;人声鼑沸着,吆喝声、叫卖声、说唱声、对骂声与嗟叹声也此起彼伏,融成一气,很难断开,一切仿佛连缝隙都没有似的。这时候,最厉害的,用时尚的话说就是最牛的,要数挑大粪的农民,他只要高吼一声“粪来啰!——”,搅成一团的人群倏地就会分开一条路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昂然地挑着大粪,扁担在肩头上无所顾忌地晃闪着,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如果谁嘀咕几句,粪桶就会在这里左右晃荡两下,略微溅出一丝粪水,嘀咕声即刻就沉下去了。乡场很小,无数的瓦檐夹出了一个十字形,四个方向连拢起来就算是街面了。虽说是街面,但却没有多少店铺,而是一个挨一个的地摊;半天,才好不容易出现了一家卖小面的门面铺子,里面的人也是满荡荡的,还时时交杂着吃面发出来的唿呼声;有的唿呼声很长,有一种特意的味儿,说明那一口面已被砸巴得有滋有味了。这家面馆的灶炉就立在门前,旁边的案板上摆满几摞交差重叠并已放好酱油、醋、葱花、猪油的面碗;一个耳根边夹着土褐色叶子烟,眼睛一眨一眨的大师付,正在用很长的竹筷捞煮好的面;他每捞一下,筷子就要在锅里转一个大圈,然后挟出一圈面来迅速放在篾竹漏勺里,接着又将漏勺在翻滚的水里左右摇晃几下,这才迅速将漏勺提起来,把那一圈滑润润的面倒在面碗里去。这时候,不知谁在灶炉里捅火,碳灰绕起来,与锅里的蒸气混杂着弥漫开,并向人堆里以及面碗里猛渗过去。虽然烟雾缭绕,虽然煤气剌鼻,但那满荡荡的人却视若不见,依然发出滋滋有味的唿呼声……再从这里穿过人群,就逐渐走出了乡场。一俟走出来,眼前霎时就明亮起来了,阳光洒满了水田,无数的由阳光折射出来的条条银色光波,正在青苗间闪燿。顺着燿动的光波望过去,就看见一座直直倾斜下来的山丘,——这儿的人们把它叫做莲花山。当然,作为山也实在是太小了,太矮了,无须仰脖就尽收眼底。就在它的顶端,盘着一处很大的古庙,红墙黑瓦,高低错落,在各类槐树、榆树、黄角树的拥簇下威然耸立着。那就是我二哥工作的地方——粮站。
    这地方,我曾随二哥来过一次,上去的路还依稀记得。它不是近距离斜下来一条直路,而是向左向右地绕着弯;几次都是,好像要走拢了,但马上又分开岔,又或左或右地延伸开来,很快就渗进了枝繁叶茂的树丛里去,如果十分钟可以走到的,却非要让你多走出一倍甚至两倍的时间来。什么叫神秘感,绕去绕来就是神秘感,偌大的庙堂,岂能让你凡俗之人一促而就呢?

     绕了几处弯,我终于进入到庙子里或者说粮站里面了。不凑巧,迎面走过来的不是二哥,却是陕西汉子冯老哥。他大约三十岁上下,眼睛很小,嘴角周边缀满胡茬;他虽然力图想把四川话说好,但却总是带出喉音很重的陕西味儿,尤其是发出来的“我”,就像是从喉管深处挤出来似的。冯老哥告诉我说,二哥昨天到刘家场粮站协助收购粮食去了,明天才能回来,他边说边挤着小眼珠对我笑了笑。不一会,冯老哥就给我煮了一碗挂面,里面滴了几滴香油,放了几片菠菜;我一端起碗,就即刻想起了刚才面馆里的那些唿呼声,于是也急速地唿呼起来,使得冯老哥不停地说慢一点慢一点,不要咽着了……
     这座庙子确实很大,究竟有多少间房子一时根本弄不清楚。一进大门,就是一片铺着灰色土砖的院子,中间一溜已经被踩得凸凹不平;院子四周栽满了芭蕉树,两侧靠门墙的地方,笔直地耸着两株槐树,根身非常粗大,树皮像鱼鳞般皱折,一圈一圈往上盘绕,上面斜下来就是遮住了视线的枝桠和叶丛,密得没有一丝缝隙。树的下面,许多或粗或细的树根交错地裸露着,根面佈满阴绿而湿润的青苔,而且还密密点点地爬上了墙面。从大院往上走,就是十多级的台阶,台阶上端正对着是一排非常大的殿门,门槛很高,上面紧插着一块紧挨一块的门板,全封住了,里面是些什么无法知晓;不过,原来肯定是供奉的菩萨,现在大约就是存放粮食了。殿门的前端,依次立着几根撑住房顶的褐红色圆柱,殿门左右两面延伸得很长,划出了一溜长长的通道;而通道的两侧,一侧住着冯老哥,一侧就住着我二哥。二哥的床安放在过道转弯的角落里,一切都是暢透的,也许是为了安全的原因,他们不能住进房间里去。床的四个角撑起一帘蚊帐,已经很旧了,是母亲让二哥带过来的;靠枕头边的上方吊着一个发黄的灯泡,白天也亮着,不知什么原因,这样的亮反而让人觉得白天也如夜晚般朦胧。与床正对着的是一方天井,所谓的天井,就是由一圈瓦檐围绕出来的一块空地;天井的正中立住一株芭蕉树,宽大的叶脉层层向下翻坠,由下向上仿佛如金字塔模样,直直地向天井的上方伸出去;下面的一块块石板由于长年被雨水浸泡,青苔已如一洼绿色的地毯。再环顾四周,就是一些绕过来又绕过去的窄窄的走道,有的走道好像通得很远,仿佛已伸进一团漆黑之中;此外,就是大小数不清的永远关闭着的门,里面好似永远关闭着什么秘密。我觉得,这个时候如果有谁稍微咳嗽一声,我的心都会悬起来。

    终于,夜幕降临了,风伴着雨也飘洒了起来,紧一阵慢 一阵地打在瓦檐上,清脆中溅起丝丝水花,芭蕉树也飒飒作响,叶脉在雨中随风飘拽。临睡之前,冯老哥专门从通道的那一头走过来给我说,晚上睡觉如果害怕就过去与他一道睡,我呢,其实已经被风和雨搅得害怕起来,但还是囿于面子给回拒了。事实上,我一躺上床,即刻就忐忑不安了。我一闭眼,就觉得夜雨敲打得更加猛烈,好像就在耳膜边震荡;一张眼,又看见芭蕉树摇晃着,将影子投向那些弯弯窄窄的通道,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走来走去。我赶紧将头侧向里面,但倾刻间又觉得耳膜边的风声中好似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或许是很远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具体说来有点像门缝隙里发出来的吱嘎声。于是,我就试图找点其它的什么东西来转移视线,或者说抑制心虚。我在二哥的枕头边,从不多的几本书中找到了一本《水浒全传》的下集;记得在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看过《水浒传》,那是被金圣叹腰斩了的八十一回本,是鲁迅先生说的“断尾巴晴蜓”。那时候读《水浒传》,好像连那些水浒好汉的浑名也能全背下来似的。不过,记住了好汉又有什么用,在这风雨之夜不照样揣揣不安?那些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豹子头林冲、青面兽杨志之类不照样驱逐不了内心的怯懦?这时候,在风的吹拂下,一阵阵雨点又从暗夜里斜洒过来,再次将芭蕉树沾得滋滋响,跟着又绕到了瓦檐上,并急速地敲打起来,仿佛要把瓦片击碎似的。今天想起来,夜雨仿佛就是一种亘古的传说,有摧人肝胆的力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渴望着夜雨,尤其在北方。但是,那晚的夜雨却是鬼使神差般搅着人的心肠。我在床上反来复去的难以入睡,所翻着的书也是不知所云。我觉得夜风夜雨好似已变成了什么精魂,你设想它什么模样,它晃惚就能以什么模样出现在你的眼前。在一个瞬间,我就分明听到了一块门板坠到地上的声音,咔嚓一响,就像落到了我的心里;如果这时大院的门被风欣开了,所有的精魂都会闯进庙堂里来,那么风声雨声也就会随之更加凄厉……

    实在没有办法,我得承认我的胆小和怯懦;但也得原谅这胆小和怯懦,因为我毕境还是一个孩子。看来,我必须到冯老哥那里去了。于是,我起身穿上鞋,迅速地就走进了正门前那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中间上方的横木上吊着一个小灯泡,也在随风摇摆,暗黄的光线晃动着,并斜射向了大门,两株槐树也在风雨中抖摇,好像无数的树叶正在飒飒坠落。我只侧眼瞟了一下,就赶紧转过眼来,根本不敢再看,担心着真的闪出什么精魂来,我只是加快了脚步,直直地向着冯老哥那里走去。
    冯老哥还没有睡,正看着一本什么书。他见我来了一点也不惊奇,并说料到我会过来。他说我比我二哥还要强一些,二哥刚来的那天晚上,连一分钟也不敢在那里呆;他说这是一个过程,习惯了就无所谓了。他最后用“我”音说,你看“我”,哪个鬼敢找“我”的麻烦?说罢,双眼就眯成了一条缝。
    或许,这是一个我一身都难以忘记的风雨之夜,在遥远的故乡,在古老的庙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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