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调包的昂山素季

yao2347

不管是古典时期的肖像画，还是20世纪的标准像，要确立人物与肖像画之间的排他性关联，都需要通过描绘形象来暗示人物的性格。除了大卫为拿破仑画的宣传画（现藏凡尔赛宫），卢浮宫里成千上万幅肖像画可以证明，这种暗示性是画家追求的重要目标。

蒙娜丽莎如今罩上了玻璃，并且有一圈红色的隔离绳，参观者只能隔着一两米远看着她日渐暗淡的面孔，并且根据画册和美术史上得到的印象，来猜测她笑容的含义，但就在这幅最著名的肖像周围，从文艺复兴到19世纪中期的许多肖像画（包括达·芬奇的另一些作品），其上的人物用含义莫测的目光注视着来来往往的游人。尽管极少人有时间去揣摩和体会画家的匠心（“数量实在太多了”），以及他们为此发明出来的种种精细的技巧（“真像！”），但即使是快速的一瞥（有一本旅行指南建议，游客在每幅画前停留的时间不要超过15秒，以免高强度的观看导致过度疲劳），似乎也能够感受到画中人物的某种气质。

有的人物看上去很庄严，因为有一副一丝不苟、通常透着权力和威严感的表情。有人亲切而温柔，特别是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贵族女性，柔软的织物包裹着她们有弹性的血肉之躯，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富有光彩。阴郁的面部色调和不和谐的光线，常常出现在老人衰敝的面容上，画家在隐喻死亡……那些刻画人物面部细节，并且展示性格和主题的技巧，在画家中代代传承，威严、亲和，甚至浮华的性格，都可以通过细微的表情或体态加以暗示，在美术史上，也有固定的图式作为参考。

通过美术教育，参观者也预先接受了这些图式。在走进美术馆之前，人们对肖像画家和肖像摄影师的工作——通过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物形象，展示一种独一无二的性格，都有起码的心理期待。

当然，北野谦的作品之所以令人印象深刻，就是因为他打破了参观者对肖像的心理期待。他的照片也能唤起我的某种情感，但这种情感与某个具体的人无关。照片上的形象不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相反，是一群人的形象），因此也毫无性格可言。中国摄影师张巍的思路和北野谦有近似的地方，但他的作品的讽刺效果更加强烈。张巍在北京电影学院门口为许多临时演员拍照，然后拿他们的形象作为素材，在电脑上拼接成名人肖像。他仿造的肖像如此逼真，以至于能中引发出读者在观看真实的肖像时非常近似的情感反应。

就我而言，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一幅与昂山素季的形象极其接近的照片。我没有见过昂山素季，储存在头脑中的昂山素季形象，完全来自照片，特别是几张著名的肖像照片。那些照片是肖像摄影中的佳作。由于摄影师对光线、角度、拍摄时机的掌握恰到好处，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在暗房中可能的努力，这些照片精细地记录了昂山素季的面部特征，甚至像古典大师的肖像画杰作一样，有力地暗示了昂山的性格特征。它们记录和展示的昂山素季，以及由此呈现出来的视觉风格，都令人想到昂山家族的悲壮和导致昂山素季被迫与家人分离的漫长的幽禁岁月，以及这段岁月怎样蚕食一个美丽女性的青春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