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望着天际那一轮正在沉沉下坠的落日,忽然心头一阵怦动,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遥远,很亲切,好像在潜意识中已经驻留了好久,感受着
一种靠近归宿的温暖,就像一个疲惫的行人,终于在朦胧的暮色间看见了远处可以落脚的村落。而那个时候,你或许正伫立在高楼层自家温馨的窗户前,或许如
我般慢步在饭后的小道上,甚至正骑着车子置身于下班的人流之中。
很久以来,我都有种感觉:同是那个太阳,落日比朝阳更有爱心。
说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当然也可能是:眼睁睁看着它又带走一份岁月,人群终将迟暮的时光惺惺相惜,想到死的同时就想到了永恒。
平原落日总是一成不变地渐渐接近地平线,被模糊的土地浸润似的吞食。吞到一半,人没了耐心,扭头走开。再回头,什么都没了:一粒种子被种进了地里。 看大海落日是在童年。或许因为是阴天的太阳,总感到它的生命不遂意:你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太阳是怎样浸进海水里,隔得还有一巴掌高,突然就粘在一起
了——趁你眨眼的时候。这时身旁的叔叔骄傲地说:看,一颗水球在辉煌地接纳火球了。我说:唔,唔唔。
说到底,我看得最多的,还是浅缓起伏的城镇之上的落日。说起它就想到了平顶屋和布满玫瑰色角花的阳台,普通得就像一个凡人。
在我居住的潮汕地区,就是这种太阳。
我常常单骑出行,驻足国道,倚车贪看丘陵落日。 地势曲线是多层的,颜色也一一过渡,从青翠道浓绿,从浓绿到黛绿;而最近落日之处一片乳白,那是平顶房特有的色泽。似乎一下子静了一阵,落日就这
样下来了,红得很暖和,柔软得像泡过水。
而周围落日的霞彩,总像是红日跌落西天下的苍山而溅起的,或许是太遥远了,那轰响我已无法听见。小学读过的《火烧云》里问道——落日何以彩霞满
天?我想,可能因为这是绵厚的、围拥地球的、并不很纯净的大气和阳光合作的产物。红日西沉,斜射的阳光,所穿越的大气层,让太阳在天的任何时候都厚。
这时,西天的上层大气,已较早地、大量地,使蓝、紫光等短波光,成为了散射光,下层大气所散射的,主要是穿透力要比短波光强的长波红、橙光,因而,在
每个人的眼中,弥散必然是“日落西山红霞飞”的景色,其实,在红霞满天的背后,天空依然呈现着苍茫无垠、梦幻宁静的蔚蓝。 日语中有一个形容日落的词,很美丽,也很形象,叫“夕烧”。我想,这是一个可表达热烈和寂静双重意义的词。“这是大蜥蜴的黄昏。”(聂鲁达:《诗
歌总集》)诗人眼中的落日看来总是宁静的。落日之静,铺天盖地,弥漫游移,润物无声。大蜥蜴的确是一种耐得住寂静的动物,我在电视上看过,它伏贴在落
日阴湿的地皮上,可以好几个小时动也不动。即便行动,给人的感觉也还是热烈而又寂静的吧。
依然来访的落日,总给人多情、松懈、慈爱、自适和似有似无的几分神秘。在落日面前,人啊,怎能不心存深深的臣服和感恩呐。
日子,又日落西山了,千古亦然,令人眷恋且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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