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的味道

大風

　初夏的清晨，习惯性地在家属区花园的曲径上散步，一股异常熟悉的香气直扑鼻腔，一时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花的味道。于是就循着香气的渊源搜寻，在一伞状高大的蔷薇架旁，从一丛青枝绿叶的竹子梢端，攀援出一株藤蔓植物，枝头绽放着金色银色的花朵，芳蕊间流淌出熟悉的浓浓馨香。哦，原来是金银花的味道，只见它默默地在角落静静绽放。伫立藤蔓之下，仰望着那盛开的金银花，任由馥郁的醇香浸漫于身心。此情此景，叫人思绪万千，浮想联翩。不由就钩起心湖沉淀多时的记忆，犹如目睹着老家后院里的那株金银花，也想起了已故去四年的老父亲……
　　后院里的金银花，每年总在杏花含苞待放之时，纵横交错的老藤蔓上才吐出娇嫩的新芽。嫩芽在和煦的春风中蜿蜒疯长，新的枝叶很快就会延伸至屋檐下，包裹住整个墙壁，魔术般变出一面绿色屏风。初夏，青杏如蚕豆般大时，金银花浓绿的藤蔓枝叶间就会生发出密密匝匝的蓓蕾。状如小小棒槌的花蕾，转眼间就绽放出金色银色的娇艳花朵，朵朵花蕊吐露馨香，满院祥瑞平和。
　　清风徐来，金银花飘香，父亲可就忙乎开了。每天清早，晨露未干，父亲总是一朵一朵仔细地采摘未开放的金银花。老父亲不顾年迈，踩着凳子、攀着梯子，将能够得着的花儿尽数摘下，够不着的就让他自由开放。夏天的院落，总是漫漶着浓郁的清香。刚采摘下的新鲜花朵，父亲会撒放在竹箩或簸箕阴干。采撷金银花，成了老年父亲每晨必修的功课。日复一日，一个夏天下来，父亲能采到好多金银花。然后打包，一包包分送给他的众多子孙。
　　父亲常说金银花是一味中药，性属清凉，可以清热解暑，预防感冒。金银花与蜂蜜合并成饮品，可以有清咽润喉、解热止痛、保护嗓子、防治感冒等功效。天气最热时，金银花当茶饮，能起到防暑降温、预防中暑的效果。正因如此，父亲才特意在后院亲手栽种了金银花的藤条，每年丰收着他的喜悦和充实。
　　每每收到父亲赠送的金银花，总会感到一股暖流会漫漶全身，感受到温暖，感受到浓浓的爱意。父亲亲手炮制金银花，没有一点杂质，一根根状如小小棒槌，特别干净，特别精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叫人爱不释手。那一枚枚小小的金银花，包含着父亲的体温体香，饱含着父亲的浓浓亲情，蕴含着父亲如大山般厚重的伟大父爱。
　　难忘上小学时，体弱多病的我经常咽喉红肿、发炎发绕，父亲总是驮着我前去较远的诊所打针、买药。由于扁桃腺发炎，经常咳嗽不止，并且吐出带血的浓淡。警觉的父亲以为我的肺上有了毛病，故不止一次带我去县医院做过胸腔透视。当那X光片证明我的肺部没有毛病时，父亲经常严肃焦虑的神情才会有所舒展。父亲在家，一直以来是很严肃的，很少见到有舒心的笑容。
　　父亲的不开心，也许是多年以来政府对他不公正待遇在心灵深处留下的沉重创伤所致。也可能是，我的二哥，多年来生癫痫病，多方求医，虽耗尽财力人力，但医治无果所留下的阴影。二哥，本是一个天真活泼的聪明少年。手也很巧，制作的小东西比工匠打造的还要精巧。念书时，老师同学公认他是学习优秀者。然而，二哥从十多岁得病以后，由于病痛的摧残，后来就慢慢变得痴痴呆呆。犯病时甚至疯疯颠颠，胡言乱语，无端打骂人。经常犯病，会随时随地翻倒在地，摔伤身体，弄脏衣裤是家常便饭，真是让父母和家人操碎了心、吃尽了人间的苦楚和艰辛。直到1986年，42岁的二哥最终让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而平静去世，走完了他多灾多难的生命历程，解脱了沉重苦难病痛的羁绊。然而，在家里，父亲绝对是一位有责任心，极为称职的父亲。父亲在家会帮助母亲干一切家务，且干得极好。父亲切的萝卜丝很细，很均匀，别人是望尘莫及的。每至过年，父亲亲自配料，酿造的黄酒纯正甜美，非常可口。父亲做的酱肉，肥而不腻，美味爽滑。父亲懂得，不同的动物肉，需要采用不同的佐料配方，煮出的肉才会味道纯香地道……想到此处，我心极为酸楚，眼眶中被一股热液湿润，但思念的泪珠只能默默流入心底。
　　在外，父亲是村子里最有学问、最有威信、最受人尊敬的人。这是他刚正不阿，诚实善良，热心助人的品性所决定的。不管村子里谁家有了黑白喜事，父亲都会忙中偷闲去帮忙，去张罗，去捧场。困难时期，家家没吃没喝，人人饿的肌黄面搜，没有一点气力。就在此时，村里一个无儿无女的孤老头被饥饿夺取了性命。此时，人人性命自身难保，谁又有能力来给这样的人办丧事呢？是父亲拖着饥饿虚弱的身躯，挨门挨户张罗，硬性拉来人力，将逝者简简单单处理后，抬至山岗埋葬了。后来，父亲回忆说，人死几天都有味儿了，如果再不及时处理，将会有疾病殃及村人的安全。但那时，饥荒叫人都软得像面条一样，没有力气呀。前几年，村中一个花季少女因病住院医治无效而亡。该父外出打工多年，渺无音讯，其母也无丝毫经济收入，且住院费用还负债在身。此烂事落此家，真是塌房子遇到了连夜雨，无法收拾。见此情景，80多岁的老父不但解囊相助，而且亲自出面，带着这家最小的一个女孩，挨家挨户凑份子。村人碍于父亲的情面，你五元，他十元家家捐助。最终买了棺椁及用品，把亡者及早入土为安……
　　其实，父亲一辈子所做的好事即使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父亲一生简朴自律，正直不阿，吃尽了比常人更多的苦头，但他宽容仁爱，乐于助人施舍；父亲一生清贫节俭，没有享到多少清福，也没有留下多少遗产，但他高洁的人格魅力，就是我们家族的一笔巨大精神财富，让他的子孙们享用不尽，受益匪浅；父亲劳苦功高，精神永存，您做人做事的崇高美德，为后人树立了光辉榜样，子孙们会继承发扬，代代相传！
　　又见金银花盛开，思念的情感比花儿更加繁盛，怀念的情思更加迫切。见到繁覆的金银花，犹如见到了父亲的亲切的身影；嗅到金银花的芳香，仿佛闻到了父亲久违的味道。爸爸，在金银花开放的季节里，在那边，你还能采撷到含苞待放的美丽金银花吗？金银花香的味道，就是父亲的味道！
　　爸爸，我们永远怀念您！
　　上述文字，权当是一束盛开的弥漫着浓浓馨香的金银花，在父亲逝世四周年之际的谷雨日，您的儿子虔恭地用双手捧来，轻轻地敬献在您的坟前，永远寄托着我们沉沉的缅怀和无限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