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burning，

  这一对夫妇，沿着小区外的人行道，向前方走去。夕阳悬挂在身后，在两幢六层住宅楼之间。他们约莫五十几岁，男的一米六几，妻子比他矮几公分。这里位于城区边缘，看上去一切景物都是崭新的：两边底层是店面的住宅楼，脚下由六十公分见宽的花格地砖铺成的人行道；包括那宽阔的水泥马路，中间种植低矮灌木的绿化带，同步一直延伸到二百米外红绿灯处。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标准的布局，你在国内所有的城市司空见惯，几乎是由一个模板复制的。它们都是新的，没有时间侵蚀痕迹。
　　夕阳在两幢楼之间，有点像鸡蛋黄夹心的汉堡。它是悬空的，在五层住户窗台的部位，但光芒仍从夹缝中迸发出来。这对夫妇背朝晚霞，地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五月傍晚的气温有点儿凉，男的穿一件米色夹克，背影是一个标准男子的身材。旁边的女人盘头发，身着浅花衬衫，单薄的面料掩饰不住她臃肿体态。这会儿，他们走到一家便店门口。女老板站在那儿，朝他们热情地招呼一声，于是两人站住了。女老板是这样说的，你们的感情真好，出门都成双成对的。妻子高声说道，他非要散一会儿步，我陪他。女老板哈哈地大笑说，我看你是对他出门不放心，看着他是不是。妻子亲昵地拉一下他胳膊，得意地说，是啊，你看他长得多帅，我怕他被人抢了。男人连连发出“哟哟”，无奈地说，你看我都大老头了，送给人都不要。这时，你瞧见妻子侧面的轮廓，这是一张大脸和塌鼻子。她长得的确丑，但男人却五官端正，唇边的胡子刮得干净。他们说话工夫，马路上驶来一辆白色小车，超过一辆电瓶车，按响喇叭。汽车呼啸而过的风声，轮胎和地面摩擦声，犹如一阵浪潮袭向路边的人们。排气管喷出轻烟色的废气，卷起道路上的轻尘，迅速扑向小车驶过造成的真空，燕以一种汽艇尾部溅起长长水花的形状，向两边弥漫过去。行人透过绿化带低矮的灌木，能够看到对面一个健壮的男子驶着摩托车，牵引着一条深棕色毛发的大狼狗，一路不断吆喝着训练它的耐力。总的来说，这条马路上车辆不多，显然不是一条主要的城市道路。
　　人行道上走来一个穿背心汉子，皮肤黝黑，肌肉僵硬而粗糙。他从这对夫妻身边经过时，朝他们张望去。晚霞以一种小角度，斜射在他脸庞上。他穿着塑料拖鞋，人往前走脑袋却往后旋转，似乎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向夫妇。半分钟后，这对夫妇回身继续行程，他也转过脸庞。他们经过一家米店时，马路上驶过一辆东风卡车，发出近乎咆哮的轰鸣。汽车排出一种淡蓝色尾气，浓烈的油气味儿呛人。他们走出十几步远，米店一对聊天的妇女，望着他俩的背影说，真是吃饱了撑的，走这么远的路。
　　人行道的花格地砖，是一种红蓝两色的图案。单独的一块，上面描绘几何图案的边角，只有四块地砖拼到一起才变成完整。这对夫妇一直往前走，到了红绿灯处，往左边拐弯，随后就消失了。住在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这个道路通往郊外。走上二百五十米左右，又是一个红绿灯路口。小区里认识夫妇的人，晓得他们会在十字路口，继续左拐。他们下一个路口再左拐，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回到原地。他们每天傍晚都要走上一大圈，回来时太阳已落山。一天正在悄然过去，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时间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