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

burning，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逢时未嫁君。

     彼年豆蔻之年，君无所为。而今妾花信年华，不知君在何处！

     长安街，月华阁。

     这一年，便又过去了。 繁华落尽的长安街上，落雪缤纷。若隐若现的月华阁中，一个身穿碎花长衫的女子怀抱落英神剑，呆呆的望着楼下苍茫的白色长安。

     这世间已是一片苍茫，我却是再也无法见得了你吗？

     “璎珞！”楼下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唤，一个身穿宫装的中年清瘦女子缓缓走上月华阁的顶楼。“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待在顶楼，不要冻着了！”宫装女子颇有些心疼的走过来，握住璎珞冰冷的纤细手掌。

     陈璎珞有些颤抖的转过单薄的身子，一张清新柔弱的脸上却是带着斑斑泪痕。宫装女子望着不由得心中一疼。

     “雪姨！”陈璎珞带着哭腔的扑在宫装女子怀中。雪姨暗暗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怀中女子缕缕青丝。

     楼外，雪满长安。

     那日，凌姨领我在云峰桃园，拜见师父。师父一袭玄色长衫，腰间别着一块温玉，长发披肩。我微微曲下身子做鞠，偷眼望着师父，这男子长发遮眼，却是个面容清俊的少年郎。

“璎珞，以后由我做你授课先生，你可称我衍文先生。”

衍文先生，我低声念着，抬头偷偷望了他一眼，只见衍文先生眼神温柔，却在笑着看着我。

好害羞，心跳的厉害。

那年我十三，衍文先生二十三。

    衍文先生在桃花园中授课，漫天的桃花飞舞中，衍文先生侃侃而谈，玄色长衫上披散着一身桃花，如梦如幻。他教我读女四书，无人的时候，却教我读诗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听凌姨说，衍文先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奇人。儿时受了我祖父的恩惠，心甘情愿守护我陈家三年。这三年却是我陈家家道中落之际，父亲只我一女，再无子嗣，家族中高手凋零，只有父亲守护着我陈家名震江湖的神剑，落英神剑。

三年之期，在衍文先生白衣胜雪的背影中一晃而过，当我习惯了衍文先生幽默的讲学，享受着衍文先生对我的宠爱之时。突兀的，衍文先生却向父亲请辞了。

我躲在大堂外偷偷观望，父亲面容复杂的喝完一杯清茗，强笑着与衍文先生做出送别的姿势。衍文先生满脸惭愧的表情，却是行色匆匆的背上包袱，头也不回的跨上马背，离开了云峰。

我偷偷躲在书房哭泣，衍文先生走了，连与我告别都没有，瞒着我马不停蹄的走了。好似我陈璎珞在衍文先生心中毫不重要。

我并不知衍文先生离去的原因，却在衍文先生离开的那天开始怀念衍文先生。

从此，云峰再也没有了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了，漫天花雨的云峰之上只剩下我寂静凝望。而父亲却开始教我练习落英剑法。在云峰万花齐开，梦幻的花丛中，在后院傲然盛开的桃树下。落英缤纷，剑影若梦。

无数次的夜晚，在云峰之上，在明月之下。我怀抱落英神剑，恍惚的想念着他的影子。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半年后的一个夜晚，一觉醒来，我却又见到了衍文先生，他将我紧紧的搂在怀中，我感受到衍文先生的心跳，他的气息。我伸出手掌，试图触摸衍文先生，却突地传来一声惨叫，

四周在进行着一场屠杀，我见到无数快得不敢相信的剑，划过我所熟悉的人的喉咙，我看到凌姨虚弱的挥动着手，让我离开，她的喉咙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凌姨.......”我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凌姨在我眼前倒下，“不！”我妄图睁开衍文先生的怀抱，衍文先生却一只手紧紧的把我夹在怀中。我们穿过前堂，父亲静静的拿着那把假的落英神剑在大堂上巍然而立。

“苏念，璎珞就拜托你了！”

我哭了起来，可是头被衍文先生紧紧压着，无法哭出声来。衍文先生白衣上染满了血迹，他用左手紧紧搂住我，右手拿着一把剑如同黑夜中的一条白练，无人可挡。

奔到山下时，我从衍文先生手中挣扎出来，他的胸口白衣早已被我哭湿，留下一个古怪的印记。

山上火光腾腾，云峰陈家已经化为乌有了，父亲，凌姨，陈家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还有谁，苏衍文吗？

衍文先生带着我离开江南，我们乘着花船，随着一群烟花女子沿江一直北上。我反复向衍文先生打听着仇家的名字，衍文先生并没有回答，他有些冷漠。于是我开始加倍的勤奋的练剑，每个子夜的船上，落英神剑都在一片漆黑的江中闪烁着点点寒芒。

我想，苏念是嫌弃我了。他甚少再与我说话，更多的时候是在夜里一个人坐在船头饮酒。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不长，当衍文先生带我走进一个无人的山谷时，我们安定下来了，那时的我分外欢喜，在谷外落叶纷纷的枯树旁刻下陈璎珞三个字，衍文先生也显得心情很好，笑着说了句胡闹，我很高兴，于是在他走后又偷偷刻上苏念二字。

我们在这里生活，衍文先生开始传授我剑意，我的进展很快，而我开始感受到了衍文先生的剑意，那是世间最古怪的剑意，无孔不入，却又仿佛没有任何攻击性。

我日日在谷中练习着剑法，衍文先生却是时时出谷，有时是几日，有时却有一个月不归谷。练剑累了，我常坐在谷外的枯树旁，看我与衍文先生的名字，它已陷入树干，成为一个记号，而我就在那等着衍文先生回来。

三年后的某日，衍文先生再也没有回来谷中了。许是我落英神剑略有成就了，所以衍文先生也就不用在守护我了。他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是白白在我身上耗费了六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