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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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在那个不大的校园操场上，曾经我们从窗中望出就能看见的，那棵被我们一起叫做“泡泡树”的树上，又开满了清新的花朵。初夏的阳光倾洒在白色的花瓣上，投影在地上划出斑驳的痕迹，跳动的尘埃在教室的空气里明晰可见……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夕阳下的伫立和夜晚的辗转的确是让人陷入回忆深渊的最美好的方式。总在这样的时候，自己会不自觉地走入思想编制的陷阱里，无法逃离，不想逃离。
　　
　　纵使自己还是个清醒生活的人，每天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手里读着的是经教育部审核通过的新课程高中课本，每天面对的是那些成功走过独木桥来到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里的孩子，每天行走的是比那所小小的初中校园大不知道多少倍的学校道路，可自己总还是矫情地想回到那个地方，想起那些熟悉的面孔，想起那间教室，想起那些紧迫的清晨和浮躁的傍晚……
　　
　　印象里有这样一个下午，那个一直被我们称作卷毛老师的班头，捧着包子的周记本，站在落满阳光的讲台上，一字一句地把她的文字读给我们听，面容温和，语气柔软。我们的教室在五楼，一望向窗外就能看到那几棵学校里最大树木，在初夏的淡淡日光里，盛开出大朵大朵的洁白花朵。包子在文章里管它们叫泡泡树。那个时候，我看向窗外，纯白色的花瓣像永远不会凋零的记忆，从此住进了自己的心里，还有瞬时收回目光时，看到包子趴在靠窗旁的课桌上的那个慵懒的背影。
　　
　　那堂课上听到的句子已经不再清晰，可是这个名字却一直一直被烙在脑中。很久以后的今天，想起它，仍旧会微笑。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对此有如此深刻的记忆。后来，我终于明白，泡泡树是一场盛大告别的证明。年复一年，它用相同的花朵，送来时光的更迭变换，静默地看着无数的孩子分别、离开。每一次的告别，都被刻进它的年轮，纠缠、生长，变成无法抹去的故事——光阴的故事。
　　
　　而今，2011年那个令人不安而又兴奋的夏天已然逝去，偶尔获得休憩时光的假日里，会踱进那个依旧小小的校园，看望那些被称为“老师”的故人。年复一年的教学生涯已经使他们习惯了这样的回顾，留在脸上的是淡淡的微笑和平静的神色。
　　
　　还会看到那个小小的泥石操场上，已被铺上青绿色的人工草坪，有一些鲜活的背影在欢畅跑动。恍惚间，会觉得自己仍旧身处其间，不曾远离。而伫立在那里的泡泡树，依旧苍俊挺拔，盛开出大朵大朵的洁白花朵，像是从未走远的过去。
　　
　　年少的故事总像盛夏里短促的雷雨，毫无征兆地降临，悄然无声地离去。些许的彷徨，些许的决绝，些许的疼痛，些许的甜蜜，而告别那段流泪微笑的时光后，在轰然作响的记忆中，又会突觉些许的感伤，些许的释怀。
　　
　　有时候，青春仿佛可以成为一种冲动的资本，在无数个澎湃起伏的心境中萌发那些晦涩的过往，刻进生命的年轮。我不知道以现在这样的年纪，谈及爱情是否会被看成不务正业、胡思乱想，但仍旧觉得，那几度春秋中发生在身边的故事，带着青涩的印记，需要人去梳理，需要人去讲述。
　　
　　也曾有人在暗夜的话筒中诉说她的心事，那段她可能一直无法忘记的痴狂。
　　
　　也曾有人在黑色的空气里讲述他的思量，那些他曾经执迷着的情愫和感怀。
　　
　　也曾有人静静地走过各自回家的小路，那段他们彼此倾谈的道路。
　　
　　也曾有人狠狠地感动过自己，那些个属于他们的轰轰烈烈却仿佛又平平淡淡苦涩的日子。
　　
　　如今，当光阴的车轮碾过自己的皮肤，转眼又跌进一个冬季，连绵的阴雨让人回想起以前的光景。褪却了青嫩的外皮，那些曾经的纠缠，曾经的奋不顾身也随着远去的时间，流淌而走。每个朋友都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或许他们还会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走过的街道，口中汽水的温度，掌心延伸的曲线。或许，还有那些清晰的脸庞和表情。
　　
　　虽然也为那些氤氲在水汽里的画面而感叹、惋惜，坚持、执迷、固执，说到底，每段纠葛还是需要自己来效忠。可是自始至终，都相信这是生活给予我们的馈赠。有些东西并非成年人一句教诲便可以轻松收场，它是一个阶段，一段历程。带着一颗单纯的心去走过，亦并非是十恶不赦。
　　
　　在经历了诸多复杂纷繁之后，认清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开始淡然前行。于是暗喜那些在波澜里的克制和自省。烈日下的浮躁，夜色中的迷惘，网路上的句子，总终都变成平静的过去。
　　
　　那些在林荫道上的属于各自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沉淀到海底，被沙子和贝壳紧裹着，很多年以后，上面或许会长出浓郁的水藻，如同生命中凛冽的遗憾。
　　
　　光阴流转，季节变迁。只有心知道，岁月不宽宏。
　　
　　现在，一切都继续，一切都无恙。
　　
　　偶尔会有人向我问起他们，这些朋友，我只道，一切安好。
　　
　　我又听见那个我最爱的歌手在梦呓般地吟唱。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如风般的岁月渐行渐远，紧紧跟着的是飘散各处的人。几十盏风筝的细线，由交集到分离，需要的，只是三年的时间；而彼此淡忘，却需要很久……
　　
　　曾经很多次在自己苍白的文字里提及那些驻留在脑海里的人，那些陪伴自己走过整个初中的人，琐碎而零乱。始终会没有缘由地想起他们，过去代表一种符号，一种标志着自己温馨过往的符号。
　　
　　会想起老贾同志。她在初三忙碌的日子里，仍旧不曾阻止我写字。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在初二她刚接班的时候，那个下午，她对我说：男生要早一点有自己的目标。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在办公室里，她被我们一群小破孩七嘴八舌地数落时流下的眼泪，还有那个晚上我发送出去安慰她的那封邮件。我想我会一直记得，我初中的两次落泪，都是在这个被我和包子称作卷毛班头的女子面前。我想会一直记得，每次月考她和我打赌时的表情，还有在我的成绩上进后她买给我的书，《张爱玲地图》、《张爱玲传》。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她从上海学习回来时，从一大堆行李里翻出给我买的英语和数学资料。我想我会一直记得，进入高中以后，她给我发来的鼓励的短信；分班以后，她在我博客里留下的话。我写过的，当一个老师对一个学生的关注和信任，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阻隔，显得弥足珍贵。
　　
　　会想起初三的同桌被贪睡而爱偷懒的自己缠着到小卖部里带鸡腿的无奈样。会想起乌龟被我捏得变了形的脸。会想起和狗熊在下午的补习课上，趁着英语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偷偷啃上一口糯米团或灯盏糕时嘴角余留的味道。会想起和Mr.Ding在volleyball面前模仿数学老师叫他名字的口音，然后肆无忌惮地笑。会想起和包子因为已经记不清楚原因的小别扭而冷战，而后冰释前嫌的轻松。会想起在老师家的阁楼上，和小强、肉丸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会想起中考之前的那个夜晚，收到钱隆祝福的短信，瞬间颤动的眼眸。会想起田径场上他们的加油声，回荡在高空掠过的风声里。会想起那个肥皂做的机器猫，那个黑白分明的骨头挂饰，那个木底的玉器，那些感谢，那句抱歉……
　　
　　政治书上说，精神产品离不开物质载体。那天又一次去看老贾，她拿出我做过的试卷，说这些卷子还是蛮值得借鉴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有些东西，有些人，是真的会被彼此一直记在心上的。我想，其他人，大抵也都该是这样吧。
　　
　　翻开QQ空间，看到Mr.Ding的留言，他说他想起毕业前学校的广播站里放的《流年》，说他的回想和他的现在。我只说，每个人都在怀念过去。大抵，每段成熟充沛的情感记忆，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来酝酿、培育以至开花结果。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记录和心境是否已算得上是逐渐走向成熟，但是我一直在苦苦铭记那些该记住的。
　　
　　我知道，这样一件看似孤独的事，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在做。
　　
　　只期望，那段燃烧着红色辉煌，已慢慢远离喧嚣的煌煌岁月，在多年后被自己从脑海中翻新出来，能够残留下雨后初晴般的清新和温暖。
　　
　　曾经。现在。未来。记忆。记录。
　　
　　安妮宝贝说：青春转眼落根结果，不见了花影缭乱。浓烈黯然已成为过往。时间里剩下流云幽幽，青山深深。旅人依旧在行路。只愿世间风景千般万般熙攘过后，字里行间，人我两忘，相对无言。写了如此久的字，已然悟出光阴的真谛，而她，已十年。如此从容地度过。尘埃落定后，若真能两靥生笑，却也并非坏事。
　　
　　暮春。盛夏。秋雨。冬雪。
　　
　　时间这样过去也很好。

heiyou321

是我们会记得时间带给我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