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最后一刻，凝集成刺青

红桃六

我终于以孟飞女友的身份出席各种场合；当我挽着孟飞的胳膊，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叶汐面前时，空气中硝烟弥漫，那是激战后的残局，我必须收拾。叶汐杏目圆瞪，嫉恨在黑色的瞳孔中熊熊燃烧着，似要将我化为灰烬方后快。这是自己在决定陪孟飞玩这个爱情游戏时，就预料到的结果，而这游戏不过才刚刚拉开帷幕。
     认识孟飞是在3年前的一次内部培训会上，他以培训主管的身份出现；温文尔雅，带着所有职场成功男士的冷静、理智和锐不可挡的魄力；为期一周的培训，并没有发生任何富有戏剧性的开场，唯有公私分明的同事关系；见面时，彼此面带微笑点头示意，仅此而已，像两条永远不会交集的平行线，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井然前行着。

   关于孟飞，都是从办公室里那些同事闲暇之余的话题中不经意中知晓的。27岁，南方某大学的高材生，有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大学女友——叶汐。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办公室里的一些小八卦而已。有人说这办公室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每天都在酝酿着无形的战争；办公室里重复的生活，雕刻着你的皱纹和理想，安排着你的脚步和命运，季节更换，人事变更，办公室的风景一如往常。这个战场的温度常年保持在摄氏18度，那是南方的冬天，是故乡在自己记忆里的温度。

   第一次见到叶汐，是在公司的年会上，一袭水蓝色的低胸晚礼服，镂空的设计，彰显品味，紧紧挽着孟飞的手臂，小鸟依人状，幸福肆无忌惮地在她那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荡漾着，惹人嫉妒；类似这样的场合，总是让自己无所适从，那些平日为了一丝私欲便明刀暗箭，相互搏杀的人，却可以同时换上另一张面孔，佯装热情的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或许这就是所谓生存的法则，是自己一直学不会的左右逢源。

    装在黑色高跟鞋里的脚，时刻在提醒着自己，鞋要适合自己的脚才是最好的；这双花去自己半个月工资的奢侈品，不过是生活的点缀；像所谓的爱情一样，不是生活的全部，却是很多人都梦寐的，没有时痛苦，拥有后也并非幸福；是女人想从男人那得到的，也是男人想用来取悦女人的工具。隔着手中暗红色的液体，望着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孟飞，还有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叶汐；不由得想起了这么一个虽然老掉牙，却恰如其分的词——郎才女貌！
当我再一次被梁晓声以功臣的身份向众人推介时；我想是时候结束了。隔着两杯咖啡的距离，我静静地凝视着对面这个将自己变成今日在所有人眼中冷漠无情，不解风情的男人；说真的他不似某些暴发户那样庸俗，因为酷爱书法，倒也徒增了些儒商的味道；只是这无商不奸，他梁晓声也不例外；3年来，他对我的感情不过是一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私欲，没有爱情，只有利益，如一单生意，他是甲方，而我是乙方，各取所需，但主动权在他手上。

   爱情对于自己而言，不是电光火石，犹如闪电一般，而应当是一种心灵的撞击而发出的火花；迄今为止，我没有遭遇过这样的火花；而自己之所以会和梁晓声在一起，是因为他曾那么慷慨地替自己付清了母亲的住院费，让自己以孝女的形象送走了母亲；代价就是当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对他身边不停更换的莺莺燕燕抱着熟视无睹的态度，这就是肉体和金钱的一种等价交换。而自己更像是一只放在钢丝上的花瓶，随时会粉身碎骨。

   “我们还彼此自由吧！”“我一直都是自由的！”梁晓声厚颜无耻的说，一丝捉摸不定的笑容在他那张写满欲望的脸上铺陈开来，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告诉自己，离开是唯一的尊严；第二天，梁晓声那张造价高昂的红木办公桌上，安静地躺着自己的辞呈，静默地为这段维持了3年的感情划上句号。而自己的生活却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能回头，唯有向前，果敢地！

   孟飞带着一身酒气，敲开了我的房门，如当初梁晓声要走自己身体那般的直接：“秋影，做我的女朋友吧，就半年时间，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我彻底自由，摆脱叶汐的纠缠。”我试图从孟飞那双因为酒精而变得通红的双眼中，看出这究竟是一个玩笑还是一个陷阱？那里除了倒映着一张愕然的脸孔，再无其他；还是扶他进了房，让他睡在那张红色的沙发上，给他煮了粥，当了他的女朋友，穿了整个夏天的长裙和高跟鞋，只为了成为和他相匹配的淑女！有人说，爱情可以让一个人智商为零，而我就是那个白痴，谁叫自己第一眼便爱上了，即便只是他手中的一粒棋子。

   我和孟飞出现的地方，便有梁晓声和叶汐的影子，我不知道是一种巧合还是他们三个人有意安排的偶然；叶汐的眼神似一把手术刀，随时可以将自己肢解；没错，是男人都应该选择琦美绰约的她，而非静素平淡的我，她败在我的手中，对她而言，或许真的是一种耻辱，她理所应当嫉恨。但孟飞向她提出的分手理由，却是因为他爱上了我，斩钉截铁，干脆利落。这个她爱了4年的男人，她是了解的，说出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聪明如她，知道心若易主，一切都无需挽留；她唯有缴械投降，以火箭一般的速度投靠了梁晓声，结成了同一个战壕里的同僚。

   一颗棋子的命运是什么，应该不是棋子能够决定，或许只有无条件的服从；而无休止的等待，就是我这颗棋子的宿命，孟飞的出现和离开没有规律可循；一通电话过后，他就会立刻出现在你的面前，拿着一把蓝色的鸢尾，他说这种花就是我的化身，盛开着比天还蓝的优雅。然后用他那双透着温柔质感的手轻轻地抚摸我的额头，神情凝重，双眼深邃如海，泛着忧郁的波涛，将自己湮没；鸢尾像展翅翩飞的蝴蝶，在清水中翩然起舞，孟飞会在它们彻底枯萎之前带来一把新鲜的换上，这中间的间隔为一个星期。

    再次见到孟飞的时候，他给自己理了一个光头，他笑着说这是今年最流行的，他也赶一次时髦。我依稀能从他的笑容中读懂某种无能为力的无奈。不由得把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他光亮的头顶上，微笑在嘴角绽放，而心为什么会如此纠着疼呢？孟飞拿下自己的手，握在掌心中，潮湿而冰冷；他说：“秋影，你知道牵手真正的意义吗？牵手的下一步就是放手。”那天是我做他女朋友的第100天，我们牵了一整天的手，像一对连体婴儿；我甚至有种错觉，他是爱我的，或者是喜欢我的，忘记了自己只是棋子。

   看着光着头的孟飞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一杯接一杯的喝光杯中的酒，我禁不住泪流满面。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不会哭了；有时候是不可以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而有时候眼泪又纯洁如裸体，具有直指内心，最深刻，最清明的力量；此刻它蜿蜒成一条曲折的轨迹，从我的眼里，淌进孟飞的掌心里。再过100天，我就会脱离棋盘，完成棋子的使命，而此刻悲伤的不是寂寞，而是如潮水般汹涌的恐慌，无爱的恐慌；他不爱我，这是他的事情，而我爱他，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他需要我，是他的残忍，不惊扰他，是我的方式。
蓝色的鸢尾如期插满透明的玻璃瓶，孟飞的手还是会轻柔地滑过自己的额头，在那片洁净的皮肤上做长久停留；我曾无数次想象，如果他的手滑过自己的身体，将会带给自己怎样的颤动，但一切都只能是想象，没有实质的意义；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单薄而挺拔，我恍然明白，刻骨铭心的不是初吻，或者初夜，而是第一次有人在你的灵魂深处入住，坚定不移！

   孟飞最后一次买醉，昏倒在酒吧暗红色的沙发上。医生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怎么当别人爱人的，怎么还让胃癌晚期的人喝酒？”，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在风中蛛丝般无可附骥的飘落，有殷红的血从自己胸口左边的位置不停地坠落，盛开成一朵朵惨烈的花朵。悲伤像打翻的汽油桶，弥漫到各个角落，散发着浓烈的气味。

   在黑色的皮夹中，我没有翻到医生需要的医保卡，却翻到了一张自己入职时的两寸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一句极其简单的话：终于等到她自由了，我却被宣判了死刑；终于可以和她谈爱情了，我却没有资格爱她！我低头看躺在担架上的孟飞，他无力的对我抬起了手，我蹲下身子，他的手如往常一样滑过我的额头，我知道那不再是冰冷的，而是有了一种爱的温度，即便只有千分之一。

   在我和孟飞约定的第200天，他在种满了蓝色鸢尾的山坡上永远地睡着了。他说：“秋影，生命以及爱情，就像积木，不同的组合拼出不同的结果，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结果，你却给我拼出了最好的结果。”望着青色墓碑上，他淡然的笑容，渐渐凝集成记忆里的刺青；有些悲伤可以带着上路，而有些悲伤却不能微笑承受；这悲伤就像是一条河流缓缓延漫，尽头未知，但我知道悲伤绝不是穷途末路。而我不知道孟飞是否知晓这蓝色鸢尾除了代表着赞赏对方素雅大方或暗中仰慕；同时也代表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