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山椒的花椒,大概是我认识的烹调用品中,唯一产自中国的香料,欧美超市标示花椒的英文Chinese Pepper ,叫花椒是“中国胡椒”,显见得,枝叶果实类似胡椒的花椒,的确曾经被误认为生长在中国的胡椒。从英文名称就知道,洋人认为花椒是中国的胡椒,也许便因此,中国躲过了惨烈的胡椒战争。 从小在厨房里接触最多的作料是“五香粉”,这几乎是中国人烹饪里的味精。一直以为这是单一香料,直至分别认识了花椒、肉桂、八角、丁香与小茴香籽后,才知道五香是以花椒为首的综合香料,跟印度以姜黄为主的咖哩有异曲同工之妙。五香的组合成份,有解腻、化淤、促进血液循环的功能,因此亦为食疗最佳良方。既然“五香”只是香料组合成份,因此内容的加减方也如同印度Masala配方,根据个人喜好而有多种不同组合,不必然只有五种香料。 我自己经常在厨房里扮家家酒式地,把地中海、中南美与印尼香料群岛等四面八方搜罗而来的香料,按照当天的心情与想象,搭配着色调与香气,下锅前或起锅后,做为调整菜色的魔术游戏。通常,我自己玩得开心,客人也会吃得非常愉快,这便是厨师的心情,影响食客味蕾的绝妙场景。 孙思邈说:“蜀椒,味辛大热,有毒。”本草则说花椒通上下气,化淤去风寒。在唐朝为指定贡品之一的花椒,原产自西秦而又名秦椒,在汉朝时便已盛行于宫廷内。汉朝后妃将多子多孙的花椒捣泥涂墙以讨个吉利,而有了 “椒房之宠”的后宫别号。 我对花椒最深刻的印象,是台湾牛肉面汤或卤味里的花椒粒,不小心咬到,那麻辣的呛味,在舌床窜遁久久不散,而心生恐惧,每每闻到那独特的辛辣气味,便要小心翼翼地挑拣出来,比辣椒还让人无法忍受。尤其早年的台湾花椒,都是对岸偷渡过来的仓储货物,杂气甚重,并不讨喜。直到前两年参加贵州盛产花椒的关岭板贵节庆,才真正认识了花椒鲜美之气,从此有了涣然一新的邂逅。 在此前, 我们的认知,花椒多半为“调节”腐肉之用,有花椒的食物,便是“不新鲜”的标志。 将近三十年前,在不丹人家的厨房里,看见藏族用铁锅炒花椒,然后跟盐一起略为碾碎,做为水煮肉的蘸料,那芳香弥漫之气,让我彻底推翻了花椒的陈腐味,而有了全新的面貌,尤其是抹上椒盐的面团,干烙成饼,入嘴齿颊生香,气留整日,其芬芳,妙不可言。自此,又见识到用花椒单味烤鸡的滋味,去腥解腻油脂饱满香浓,才真正明白了花椒的神奇作用。 两岸开放后,台湾许多生活用品,不再由地下“小三通”偷渡过来,尤其是本地不产的南北货与药材,越来越新鲜,终于可以享受到货真价值的花椒,那香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有了新鲜花椒的辣椒油,如虎添翼般地升级,半碗的饭量,立时倍增,也不会有饱胀之苦。 有回参加板贵花椒节,苗族女孩们穿戴五颜六色的服饰,人人衣襟上绣着大朵的花椒之花。我曾误以为小小颗粒的花椒,如石榴般种籽密布地生长在一朵花里,直到见识了连枝带叶的花椒,整把入锅熬制高汤,才明白,花椒的确如同胡椒般,密密结蕊对生结串,花朵娇小色泽艳丽,颇有富贵满堂儿孙繁茂之象,对于汉朝后宫的意义,有如中东人的石榴,家家户户必须栽种,以护佑子孙的绵延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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