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宴

jodolom

那是我们分开这么多年后的第一次聚餐。




　　灯光美，气氛佳。


　

　　吃饭间，我们分享著彼此过去未参与的大小事，闲聊著最近听说到的八卦，说说

　　笑笑。那时，唯一令我想抱怨的一件事，只有那间餐厅的餐点：莎拉、蘑菇浓汤、

　　法国面包、牛排、铁板面、甜点、饮料，味道是还不错，但对於女生而言，这份

　　量著实多了很多。




　　当时，我已七分饱，可眼前的餐点却还有一半没吃完，我一手撑著下巴，另一手

　　随意的拿著叉子摆弄铁板上的面条，看著坐在对面的她仍津津有味的吃得起劲，

　　我忍不住笑了。




　　「喂！明明我们点的是同样的餐，为什么你的那一份看起来比较好吃啊？」




　　「孩子，不把食物吃完，是会遭天谴的！」她以手上的牛排刀指向我的鼻子，作
　　
　　势威胁我，随即，同样的笑容漾开在她脸上。




　　和我不同的是，她的笑容里，有一丝我难以捉摸的情绪存在。我不以为意的低下

　　头，继续摆弄著面条，完全把她的威胁当笑话。




　　「唉！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以前吃饭的时候，看起来那饭好像很难吃的感觉？
　　
　　要不然，就像你已经吃到很撑了，却还硬要吃下去似的？」我夸张的形容她现在

　　与以前天差地别的形象。




　　我抬起头来，发现她停止进食许久。她盯著叉子上的的牛排，彷佛那牛排以飞快

　　的速度，在她眼前馊掉似的难以入口。我讶异於她突然间态度的转变，她当时的

　　神情，比我以前所熟悉她吃饭的表情更加难堪。


　

　　「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脖子缩了缩，我担心的询问。




　　她摇摇头，笑了笑，示意我别紧张。然而那笑容里，令我难以捉摸的情绪，却更

　　加浓烈到我无法忽视的程度。




　　「所以我以前才不怎么喜欢聚餐啦。」她喝了口热桔茶，缓缓的开口。
　



　　「以前不只有一个跟我一起过吃饭的人提起，客气点的会说：『你吃饱了吗？吃

　　不下可以不用吃了没关系。』熟识的人就会直接狠狠的说：『看你吃东西，都觉

　　得那东西一定很难吃！』是在这之后，我才发觉我吃东西的表情，真的完全不能

　　用赏心悦目来形容。」她笑了笑。




　　这次，我发现她的笑容里多了一点自嘲。
　　



　　她接下去说：「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我仍然没有办法做到笑著吃东西，甚至觉得

　　，在正常情况下的人类，吃东西时是最丑的时候。我不是讨厌吃，我只是讨厌将

　　食物往嘴里送的这个动作，这会令我想起很差劲的回忆。我能做的，只有忘记我

　　正在吃东西。」




　　她说完这句，就像要印证她所说的话一样，面无表情的吃下刀叉上的牛排。那表

　　情是我以前和她一起吃饭时，所熟悉的神情。




　　「你知道海贼王吗？」她依然笑著，以一个真正的笑容。少了我抓不到的情绪，

　　也少了自嘲。
　



　　我向她点点头。




　　她继续说：「希尔尔克医生雪地上捡回一只雪男。」她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




　　嗯，是乔巴，我再次向她点点头示意我知道。




　　「当包扎好的乔巴，咬下第一口面包时，他哭得好惨。」她顿了一下，又接下去

　　说：「那一幕深深震撼著我，那时，我才突然察觉到，以那样的表情吃东西的我，

　　根本是在和自己过不去，活像自虐似的。」她一手支著额头，无声的笑了。
　



　　我抓到了先前在她笑容里捉摸不到的情绪，那是悲伤、是痛苦，还有些许的忿恨。

　　为这，我皱起了眉头。




　　她察觉到我的表情，便开朗的继续说：「所以啦，我要改变我自己，彻底忘记！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想吃东西却还没办法吃到咧！呵！我是幸运的，没什么好抱怨

　　的。」




　　她一直都很贴心。她那时的笑容，是鼓励我、要我别担心的笑容。




　　那晚，我们都刻意遗忘那段话造成的不愉快，将眼前的食物吃个精光。




　　其实在那之后，我想起了上神经生物学时，老师教过的一个小笔记：「当痛苦的

　　神经接受器已经产生，就不会再轻易的消失，唯一能做的，只有压抑。」




　　我的笑容，染上了她的悲伤。



　　我不忍心去问，是什么样差劲的回忆，使她的笑容里，藏有那么多的负面情绪。

　　只记得她讲完「没什么好抱怨的。」之后，我们异口同声说出了这句「孩子，不

　　把食物吃完，是会遭天谴的！」